息再淌血到颌,说着“谢陛下”,似乎在哽咽。等脸上伤口痊愈,他去了天数台。
许多年前,两位孩童在隐士庐闲话的建筑,如今就在眼前。悠悠的高台,灵曜浩荡,群星环绕,上有为国师的少年,捧着帛,戴着簪,看到息再,摇头流泪:“我父亲死了,后梁的西征胜了,我没能完成公冶氏之守,我错了。”
“换我,”息再安慰他,又像是使役他,“你来助我。”
同一时刻,贺子朝也去拜谒少府。过路人认出他,又怀疑眼睛:“子朝,你这样憔悴?”贺子朝凄然的笑。
他坐在砖瓷之间,听工官野谈,弄脏了文士服,才感受到踏实。
彼时舒寻音还没有起招婿的心,等到心起时,贺子朝已经立志:“老师,我选好了路,今后我会在你处受业,通过考试做官,但不再以上卿为高品。银阙子跟我,会受委屈。”
舒寻音急了,将天数台的占卜结果告诉他,只换来贺子朝的长揖:“师恩没齿,但子朝并没有那种命。”
他转回太学,恰逢息再。
两人同来同往,较之前更亲密,却在心境上殊途了。
郎多贵族。
其中的佼佼者,却出身平民。
后梁帝常与他驰逐,冷落其他青年。
车远去,非议起:“息郎息郎,巧嘴与厚脸皮,得到皇帝的器重,其实并没有什么本领。”
不过,息再以射策考试甲科第一的成绩毕业,擢为郎,实在无可挑剔。因此当着他的面,众人又说不出什么,有坏心者,不过偷偷使绊。息再自觉,总能避开,但次数多了,终于被后梁帝发现。
皇帝生出不满。
“郎官们不服你。”君臣驾车驰逐,一直跑到左冯翊,后梁帝在前车说话,息再在后车不语。
“你从小到大,拜过多少老师?大概没人教你统御吧,”后梁帝放慢速度,使两车并驾,“躲避退让,不是御人之道。我来教你。”
扬尘中,恶人挂笑。
息再低头臣服,其实也在勾唇。
白天,他在近侍处,陪皇帝荒唐,夜里听金钥匙落下,才徒步去天数台。奉承者误会了,说息再即便为官,也不忘半夜给老国师执帚。无人知道他的真心。
“后梁根基在楚,却敌之地在燕、赵之间。”
天数台一角点灯,青年并少年正读地图。
“燕风奇谲,国内多游侠。狂人不可捉摸,一会儿愿意为朝堂效力,一会儿又要造反,最难笼络。”
“那么便不笼络,”息再下判断,看到千年持保守态度,他靠上台石,“但燕国坐拥六郡,地广人稠。未来会有这么一天,我们开始动作,而它在翻覆之间,成为隐患。”
“赵南于燕,能够制衡,”千年折下翠羽簪,去点卷轴,“不要忘了后梁制胜在赵国三军。其中,常山军最勇武……”
老国师起夜,被两人吓一跳。
看千年披头散发,他皱眉:“看书便看书,端正一些,息再如今为郎,你在他面前做儿女子样,是给他难堪。”
千年劝走祖父,继续谈话:“不过,赵国三军主帅均为五世贵族,我想,非要切中关节,才能动摇他们。”
两位年轻人苦想很久,也没有什么关节的头绪。
千年怕僵:“不管燕赵了,看近处的三辅。三辅在如今这位天子脚下,最多刁民,与其恩威,不如与其小利。可惜你我不是富人。”越说,他越扫兴。
“你戴这支簪,我当你是富人。”息再点一下他的翠羽簪,受到千年的踢腿。
“我看你穿郎官的绣衣,也像富人。”两人相抗,息再只用五成力,就让千年喊痛:“你这是什么手劲?之后好做个郎将。”
老国师起夜回来,看到此景,以为千年耍小孩浑,连忙去推孙子:“你也近六尺了,难道不害臊吗。别闹息再,不然我不许你们见面。”
千年含混过去,之后灯下坐,低着头说:“我近六尺,做的事却与小时候没分别。就像刚才,我一空谈,就收不住,竟忘记自己空的是两袖,其实什么也做不到。”
息再按他肩膀:“我也两袖空空,所以要向上,为郎,为将,为令……你助我,让我来。”
他欲笑未笑的样子,最惹人遐思,千年就多想了。后夜,送行至台下,千年犹豫着,喊住他。
“息再,你向上,势必要跟你父亲共同进退。我怕,怕你,唉,最近,我听人说,他带你去诏狱羞辱囚犯,带你杀人,带你驰逐并掳掠子女,还带你骑奴隶游苑,”千年揪紧了手,“我了解你,所以怕你耽于这些,变回后梁帝的儿子。”
息再嘲弄他:“你果然与小时候没分别。”他拂袖离去,走到离天数台不远的柳道中,才捋把柳叶,盖住发烫的脸。
千年真是灵童,能洞见人心:至高的权力最美,如息再这般人,一旦见识,无法不对其垂涎。
他回郎署,一夜未眠。白天开始,他的统御之道也开始。一年后,息再迁郎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