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復活师
兰伯特穿着一袭深色燕尾服与翡翠绿绒裤,就在三十分鐘前,他才在医学院的教室里为八位学生讲解上肢的肌rou构造,他们有人忙着与萨维里的解剖学课本相互对照,有的则一边观察一边忙着将人体血管进行素描,多数学生都十分敬佩他竟然能在短短十分鐘内剥除皮肤、切开胸膛并取出脏器,称他为神之手,或是背地里称之为恶魔之手,事实上对兰伯特而言他熟知每一条血管的分支与位置,就像点灯人熟悉每一条街灯的路径,来自童年深刻的训练。
拿出钥匙走入自己的书房,这里是他工作的场域,即使僕人也不能轻易进入,主要是因为这里珍藏着从父亲那个时代便遗留下来珍爱的尸体,他们穿戴整齐地被浸泡在福马林中,高贵无比却也令人毛骨悚然。
墙面上悬掛着几幅画,那是他亲手绘製的插画,每一帧都宛如图像摄影那样的真实饱满,与他的手术声名等齐的,是他的素描能力,早在十几岁时他便发现了自己的第二天赋,兰伯特可以长时间的观察花园里的昆虫或是植物数小时,只为了将空气般的膜翅或是雨滴般的复眼如实的转化在纸片上,他曾经为自己的老师尚兰德教授绘製昆虫插图,那时每天都会有来自新几内亚、马来群岛抑或非洲的昆虫寄来,这些昆虫收到时都已经死去,被小心翼翼的包裹在纸片里。
在所有插画中,他最喜欢的是这幅从土壤冒出的若虫身上褪壳成蝉的画,原本生活在地底下的若虫,经歷十几年的蛰伏后从地底攀爬而出,剥裂原本的身体,当完整的成蝉攀爬而出,留下空气般的蛹壳,原先的身体就像是孕育生命的第二个子宫一样,成蝉长出羽翅飞到上空,接近光的所在。
不知为什么?这幅画深深吸引自己,以至于他后来又画了一幅同样主题的画交给教授,而将此画留下,并取名为蛹生。
房间另一头悬掛着深色的长帘,走至此处将帘子一把拉开,手术檯似的长桌上覆盖着白布,掀开白布内一个女子以祭品方式躺卧着,她轻轻的闔上双眼像是沉睡的玫瑰,那是霓娜,兰伯特深情的凝视了她几眼,这个被称为海妖的女人,打从第一点见到她,便被她的美貌与歌声给魅惑着,从早上出门为学生授课,他便期待着尽快结束那乏味宣讲,能尽快地回家,在优间的下午,将手术刀切入那朝雾般的肌肤里,顺着血管分离动静脉直达鲜红的心脏,对兰伯特而言,没有比浓烈的血水更能召唤自己的气息,正如船员迷恋的海水的盐味。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随着父亲挖掘尸体的过往。
在一个恍若蝙蝠翅翼交错的夜晚,父亲以粗暴的力量将他硬生生的从闃黑的梦境里拉醒,没有任何的解释,马车前方是一匹家中豢养数年的栗色母马,那双眼瞳与不断吐出的热气,给了在冷风哆嗦中的自己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像是活着的证明。
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由僕人驾车,而是自己坐到前头,将马车驾驶到郊外,停泊在一处凌乱的墓地,走过长满野草路径,相准目标后,父亲丢来一把铁锹,就开始动手挖掘了,当挖掘到六呎之下,即将碰触到棺材板之际,父亲拿出斧头大力的劈开,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人类尸体,像是被抽走灵魂的容器、失去电池的发电机一样,出乎意外的自己竟然没有任何的害怕与恐惧,只是感到些微的好奇,被惊扰的死者是否此刻也是脑中一片混沌,正如同最初被父亲从睡梦中叫醒的自己一样。
由于尸体来源稀缺,很早父亲就和自己干起了这个勾当,白日是受人景仰的名医,夜晚却是盗挖尸体的罪犯,人们称之为盗墓者,却也被称为復活师。
「我必须要向你致敬,尊敬的赫胥黎先生,看来你不单单是博学的生物学家、高明的驾驶、还是手脚俐落的夜贼,你是什么时候潜入我的宅邸的,竟然无人知晓?」
「那并不难,正如同你是怎么暗中让珍妮告知李西门子矿坑的密道连结道菲尔德庄园的存在,因此在不打开门锁的方式,让莎拉带着李西门子运走柏林标本,因为你们家族在当地拥有矿坑,因此偷偷建造密道并非难事,我们多数人都惑于表象,往往认为一定要从大门进入,但事实上昨日我便逡巡到你们宅邸的后方围墙较矮处,利用夜色跳入,躲藏在玫瑰花丛间,接着趁你离开后撬开玻璃进入这里,兰伯特医生,不,还是我应该称你为x呢?」
「不愧是赫胥黎,是当代我数一数二敬佩的人之一。正巧我也想要亲自和你谈谈,这是我原本上次在要x社团的聚会时发表的,如果不是意外碰上了激进的神选者,我们之间应当会有更深入交流,请你看看这幅图。」兰伯特走向另外一边,将画架上悬掛的白布扯下,上头以炭笔素描着直三个横四个不同的头颅侧面素描。
兰伯特开始解释,此刻他手持手术刀,以一个魔术师的姿态笔画道:「这是我以人与猿猴的相似关係,将地球上分类成十二个人种,其中人与猿猴差异越大的,便代表越高等的,而我惊喜地发现,在这个比对的顶端,差异最大的竟然是我们德意志民族,第二则是高加索人种。」
「你这样的说法并不符合科学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