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理由,江原对着别人说过两次。只是一次是吓唬云行,一次是糊弄晏齐,虽然都是真话,却疏离有礼,一腔机关算尽,骗了云行的酒,又进了晏齐的门。但像现在这样,拿这为之奈何的破毛病开玩笑,只为了逗人开心,倒是破天荒头一回的。
可惜这个玩笑只有江原笑,白晚楼却没有笑。他不但没有笑,甚至眉梢眼角都十分凌厉,叫人看了就胆战心惊,如果再被他瞪上一眼,连腿都会软下来。
白晚楼道:“你担心这个。”
江原半开玩笑道:“是啊。”
言语之中,其实有些遗憾。他不曾见过白晚楼露出笑容。像是在心境之中那样明媚而灿烂的神情,果真只是在梦里,在这之前没有见过,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白晚楼不知道有没有留意到这一分遗憾,他只是若有所思,不禁意间,指尖轻轻拂过石栏,石栏上就是一层薄薄的冰霜。须臾一下顿住,在上头按出一个浅浅的坑来。
江原只是稍有些遗憾,也就过去了。因为他知道白晚楼的性子,晓得这位白长老如今已经算是温和,又岂能一步跨到天上去,图求更多。倘若一个人开心,不由自主就会笑的,或许白晚楼还不够开心。如果是他常年受病痛困扰,也不会开心。
原本江原还想同白晚楼说些别的什么,比如他有些想告诉白晚楼,其实他不是中原的人,他的故乡有些远,他来无情宗,是想看看这里的丹药是否果真像传闻中那么神奇。江原以为,他一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二不曾对不起无情宗,并不必要遮掩。而且既然要同别人在一起,当然是要清清白白的在一起。
但是江原刚要开口,白晚楼忽然凑上来,堵住了他的嘴。
这本该是一桩令人高兴的事,但江原很快就皱起了眉头。他察觉白晚楼这一回,是果真在与他渡真气。白晚楼所修灵力流转与江原并不适配,但真气不同。它是一种无形的气,遇谁便化入谁的血rou。所以有些魔修会以吸食他人灵力为生,就靠这个道理。
一回是无意识。
二回是无知。
三回再索求无度便没有必要了。
何况真气这种东西,又不像双修于双方都有益,最多对江原有益,对白晚楼,却远远是弊大于利。
江原皱着眉头,本要推开,白晚楼却按住他没动,须臾江原只觉得唇舌之中被推了什么东西,圆不溜秋。他才觉得不对,就叫白晚楼在喉间一点,咕嘟一声咽了下去。白晚楼这才撤开,面色有些微微发白,却道:“给你。”
又——
这回又是什么。
是石头,还是天上的月亮,莫非仍是什么粥汤吗?不论江原有多少旖旎的话,此刻也都咽下去说不出口。他一把扶住白晚楼:“这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了?”先担心的倒不是白晚楼是不是害他,吞的是不是毒药,而是白晚楼。
可是对方将他微微一推,而后盘膝而坐,兀自调息。他的脸色发白,唇也不再水润,微微发干,同先前的模样判若两人,仿佛刚才那一口真气,花了他极大的Jing力,叫他像失了灵气的白梅,迅速枯萎干涸起来。
而在此寂静之中,江原听得一声细微的裂声,他抬眼望去,山河平静云雾缥缈,并没有任何异样。江原不过是略略抬头看了一圈,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白晚楼身上。
在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一时被冲昏头脑,竟然忘记他二人究竟为何才在这里。分明是才从苦痛中走出来,连伤带病,连好没好全都是两说。
江原差点以为白晚楼又要跳到水中,浑身结起冰霜,若再如此,若是连他的血丹都无法治好白晚楼,江原又能做什么?幸好白晚楼不过片刻脸色就恢复了正常。
待白晚楼睁开眼,江原才道:“你没事吧?”
白晚楼道:“没事。”
江原不放心:“真的没事?”
白晚楼不答,只道:“连照情打你了。”
江原一愣,心道他怎么会知道。而后一想,哦,为了炼丹,他特地将连照情的功力压制在血脉之中,白晚楼方才那一口真气,在他体内过了个循环,自然轻而易举就知道,残留在江原血脉中的功力是谁的。
但这事其实也不怪连照情,江原不过是炼个药,顺便替白晚楼抱个不平。
江原道:“他知道你身体没好,却还骗我说好了,师父不在,身为师兄理当为兄为父,却不尽大师兄的责任,任你一个人留在此处煎熬。我不找他说话找谁?”
这个话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好像白晚楼就是不应该受这委屈,他替白晚楼抱不平,就是应该的。
白晚楼怔怔看着江原,半晌道:“他没有错。”
白晚楼站起身,负手于身后,便在晚风之中孑然独立。他道:“你知道,为何这里永远安静,没有雷,没有雨,连个活物也无吗?”
“……”江原一怔,这才发觉,此地确实分外安静。原来他之前在水池边听到水流潺潺声,觉得安静无比,并不是错觉。按说有草有花的地方,便会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