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浩轻轻笑了笑,脸上流露出一种怀念的神色,“没什么,单纯的喜欢而已。”
杏子跑过来给他们换了热水瓶,歉意道,“nainai和叔叔婶婶在里屋说话呢,没顾得上招呼学长和各位哥哥,可一定别往心里去啊。”
小姑娘面貌齐整讨喜,说话温婉客气,众人只有笑脸给她,哪里会说主人家待客不周。
郑浩开玩笑道,“别以为你舅爷爷是远征军就了不起啊,我大爷爷当年还是刘将军的参谋长,要不是刘将军后来死在重庆,说不定也就跟着去台湾了。”
杏子调皮地给他敬了个美式军礼,“那还真说不定我舅爷爷就是被你大爷爷派往缅甸的,缘分啊!”
步朗尼心下豁然开朗,自己刚才说的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果然不错,郑浩文质彬彬平实稳重,真是家学源远流长。
他心里多了一份敬佩,语气越发亲热,直言要跟学长多多亲近才好。郑浩笑道,“最近都没人请我去你家吃饭了,应酬虽多,能吃好的地方可不多啊。”
步朗尼想了一会,还是实话实说,“我家的生意低落,以前常常承办的宴会,现在接不到了。”
郑浩点点头,“那是不是有些关系没走好呀?”
步朗尼气哼哼道,“死了一个,换了一个,就这样。”
郑浩长长哦了一声,了然道,“他呀,也就是装得厉害,胃口听说大着呢,幸好跟我这块没啥关系。”
步朗尼道,“单是胃口也不怕,问题是他最近跟许先生太近乎,许先生,你们一起来步家吃过饭的那个华侨,想买步家,他似乎很赞同。”
郑浩放下菜杯,手指揉了揉眉头,“原来如此,那你们什么打算,不会就这么卖了吧?”
步朗尼怒道,“宁死不屈!坚决不卖!”
郑浩轻轻点点头,想起什么似地问,“步家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投资呢?还是单独针对他许家?”
步朗尼一怔,心头猛然狂跳,热乎乎的血ye向激流一样奔涌在四肢百脉,他甚至听得到剧烈的澎湃声在脑海里炸响。
碧油油的眼珠深了几分,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在呢喃,“投资?要是单纯地投资,当然好……”
郑浩呵呵一笑,“茶凉了吧,再添点热的。”
说话间,黎向荣拿了几个橘子过来了,说是菜已做完,全部被送进里屋了,客人应该开吃啦。
步朗尼有心多留了一会,便说,“你都做了些什么?一会要不问问客人的感想?”
黎向荣双手扣住橘子顶部一分一扯,将橘子连皮分成三块,先放到郑浩跟前,慢吞吞道,“就做了几道家常的,用大白菜叶裹起来做了个清蒸白玉佛手;土豆、白菜帮子、萝卜烧了个乱炖;盐菜萝卜干炒花生米;白菜萝卜汤,就这些。”
步朗尼有点担忧道,“这也太简陋了吧,就再没有其他材料了?”
黎向荣又剥了个橘子放在他跟前,双手一摊道,“没办法呀,人家既然点明是纯素的,真就这几样,其他剩下的rou倒是有好多。”
“那味道怎么样啊?”步朗尼追问。
“应该还行吧,清蒸白玉佛手我有信心,是曼殊院的招牌菜,我学过,白菜萝卜汤用了一点辣椒酱勾味,萝卜炝锅的手法也比较独特,其他两道就看发挥了。”黎向荣将一枚橘子填进自己嘴巴里,立刻皱了皱脸。
郑浩拍拍手道,“小黎出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咦,这橘子酸吗?”
夜幕降临时,步朗尼黎向荣郑浩向杏子告别,杏子拉着黎向荣千恩万谢说刚才叔叔婶婶对素菜赞不绝口,可惜今天实在太累,还要陪着nainai说话,就不好当面过来道谢了,希望有机会还能品尝到这位大厨的作品,黎向荣笑得又骄傲又矜持,假模假样地满口不客气,今天材料稀缺发挥欠佳云云,步朗尼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
郑浩见他们少年心性一派爽朗天真,露出一丝隐晦的苦笑。
他也曾那样爽朗天真过,他也认识还那样爽朗天真的人……
回程的车上,黎向荣倒在后座睡得昏天暗地,温暖的车厢里飘荡着怀旧的音乐,步朗尼抬眼从后视镜里偶然瞟一眼,嘴角绽出柔和的微笑。
路灯如流水从车面上滑过,一明一灭接连不绝,车轮碾过路面的刷刷声被紧闭的车窗隔离得微不可闻,唯有连绵的灯光作为车子前行的参照物。
把灯光碾碎,影子在后方的黑暗中沉默,性能良好的车子似乎在半空中飘行,步朗尼几乎是放空了思维,脚掌松松地压在油门上,手上的方向盘几乎不转动,偶尔他拇指一挡,打出超车的示意灯,脚下一重一轻,手腕一翻一转,车子又回到匀速的状态,从橘色的路灯下溜走。
那是一种运动中保持着静止的状态,那是一种明知道在变化却感觉迟钝的状态。
不是自己的脚一步一步走过,也能迅速地前行;不是自己在前行,只是被某种工具带动着,看静止的事物后退。
有什么才能是自己亲手改变的?又有什么是自己满心热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