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回到家就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里,将门碰的一声关上了。我还是在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泪就是止不住。是不是因为我没血没泪惯了死都不愿意哭,上天现在是在惩罚我,罚我把一辈子的泪水的哭尽?
我记得我和牧童还有子暄分享我跟小任的事情的时候,牧童端详了我半天,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小思凛,我觉得你喜欢小任胜过你喜欢你自己。」
她说得没错,我那时候刚升上高中,那段时间我其实挺讨厌自己的。讨厌过去的自己,讨厌那个总是被同学排挤的自己。我对自己是没有什么自信可言的。
我当时很紧张地问牧童:「这样是不是很糟糕啊?」
牧童耸耸肩,说:「也没啥糟糕不糟糕啊。总是会有一个默默付出的人嘛。」
子暄持着反对意见,说:「可是人家不都说要爱别人前要先爱自己吗?」
子暄的话弄得我一阵尷尬,只好陪笑。我那时候才十六岁啊,说「爱」感觉太沉重了。
默默付出的人,我重复着。脑海里像是电影一般,播映着自己曾为小任做过的那些,看起来很伟大其实根本是委屈自己的事情,竟然如此卑躬屈膝。
卑微到尘埃里了。
我在心里不断重复着张爱玲的那句话,卑微到尘埃里。
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我累到沉沉睡去,被老哥从床上摇起来,我才知道自己不过睡了半小时。
我皱了皱鼻子,一双肿得比金鱼还大的眼睛直瞪着他。像是在告诉他:「吵我起来你最好是有要紧事」。
老哥摇了摇头,把手里的热毛巾拍在我脸上,说:「洗把脸吧。」
我愣了愣,意思意思地用毛巾抹了几下。
老哥翻了个白眼,乾脆自己上手,他的手劲可不是一般,我感觉我要脱掉一层皮。
他一边帮我擦脸一边恶狠狠地说:「丑死了,竟然把自己哭得像青蛙一样。」
青蛙!?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我一股怒火在腹中燃烧。
我毫不留情地吐槽回去:「你才青蛙呢!还没变成王子的人竟然能娶上我嫂子那样的公主。」
话刚说完,后脑就挨了老哥一掌。
「你一天不白目是会死吗?」
我吃痛地摀着后脑,心里那个恨啊。别人家的哥哥对待妹妹那叫一个温柔细緻,当成公主般的哄啊、好生伺候着,我家这个粗鲁暴躁不说,简直是把我当犯人一样揍啊。江思瑋啊江思瑋,我他妈还是不是你亲妹妹了?
我哀怨地说:「你一天不打我是会死吗?」
「你活该,自己找打。」
我送给他一记眼刀,咬牙切齿地说:「你出去,省得我又挨打。」
老哥没说什么,毛巾拿了就带上门出去。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书桌上那张高铁票,想着要不就不回去了,心一横,就要把它撕成碎片,手机却在这时又无预警地响起了。我心里怒骂着:「你到底是要打错几次!我的小心脏可受不起啊!」就恨恨的接起电话。
『喔?不错嘛,这次接得很快。』米嘉的冷嘲热讽。
是米嘉。我心一沉,但不是因为没接到小任的电话而消沉,是想着这女人打过来绝对没好事。
「说正事。」我捏了捏眉心。
『你回来了对吧?会回高雄吗?』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明天。」
『你住哪里?』
「高火附近。」
『那我们明天晚上约吃饭好吗?』
「嗯。」
『思凛,』
「嗯。」
『……没什么,明天见。』
米嘉掛断了电话,我突然觉得又累又饿。就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房间,让老哥给我煮饭吃。所以我才讨厌哭啊,怎么能累得跟狗似的?
老哥躺在沙发上发懒,听见我命令他,也没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继续看他的电视。我就窝在沙发边上使劲摇他,他依然无动于衷。我不死心,因为我实在是很饿,非要让他给我煮点什么。直到嫂子从房间里出来,轻声的说了句她饿了,老哥才爬起来,二话没说就走进厨房,留下一脸哀怨的我。果然妹妹还不如老婆呢。我摸了摸肚皮,拿出手机给子暄发讯息,看她那个妹控末期的哥是不是有了牧童之后还视妹妹为掌上明珠。
晚饭过后,我跟妈说我明天、后天、大后天……呃,我有四天的时间会待在高雄。最后一天才会上台北,接着就是回纽西兰苦命的工作。
本来以为我妈会气呼呼地指着我说:「是不是存心的?不想相亲了吗?」
结果她竟然说:「就知道你会逃避,我已经帮你们约在高雄见面了。」
「不是、妈!你怎么能麻烦人家大老远下高雄啊?」我一方面感叹知女莫若母,一方面惊讶她手脚如此之快,又一方面错愕她竟然把人给约到高雄去了。
「怎么麻烦了?迟早要见的嘛。」说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