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走到房中,芸娘全不中用,只顾低着脸哭。还是月贞吩咐那妈妈去奉茶果点心上来,陪着姜夫人说话,“夫人可别信那些话。二奶奶有孩子是不假,可这孩子谁说就一定是不清不楚的啦?那些人都只把人往坏处说,有一点不对的地方就说成是十成的不是,哪能轻易信呢?”
院中都是些水洼,芸娘跪在那里,她那陪嫁的妈妈早规规矩矩立去了姜夫人身边,并没个人搀扶她。
冯妈便丢下不管了,由月贞领着她到芸娘屋里。这厢才刚进院,芸娘听见动静迎出来,两人在场院内一碰头,姜夫人扬起手狠狠掴了芸娘一掌,突如其来的变故连月贞也吓得呆住。
姜夫人碍着她的面子,不好再发火,掉头向她抱怨起来,“贞大奶奶不知道啊,我原本在家好好的吃午饭,谁知忽然听见这种事。别说我,连我们家老爷当时就搁下了碗,脸色铁青。做女儿的传出这种话,你以为是伤她个人的体面?那是打我们娘家人的脸!我们老爷在生意场上结交了多少朋友,要是传出去,往后怎么见他们?就连我,也不知怎么去招呼那些亲戚朋友。”
夜里姜夫人辗转反侧,一想到晨起要同琴太太一齐过问这事就胆战心惊。那位亲家母她是知道的,说话绵里藏针,办事滴水不漏,是个厉害人,还不知道要当着人怎样打她的脸呢!
她打定主意,届时一句话不多说,横竖女儿嫁到了李家,就是他们李家的人,要死要活,随他们去处置,只要她这里能保住自家的体面就好了。
月贞却想,这做娘的连自己的亲女儿都不肯护着,一心只想自己的脸面,真够人寒心的。可她也不便多插嘴,只在一旁陪坐。
她在榻上坐着,再恰当地施了几句软语,“亲家太太严重了,还是没准的事情
姜夫人看见她就来气,恨不能她一早死在娘胎里,白坐了一阵,就被月贞劝到客房去歇息。
芸娘一见她母亲,更觉心灰意冷,险些就要不打自招,还是暗里瞥见月贞的眼,才又支持住了。然而还是哭,知道说什么都有些立不住脚,索性就什么也不再说。
于是次日一早,姜夫人就到琴太太屋里去,当着众人的面先表白了一番,“二奶奶虽然是我的女儿,可我这个人是绝不护短的。我来时我们老爷就对我说,女儿既是别人家的人了,又传出这么些不好听的话,我们是外人,不好多插什么嘴,凡事还要请亲家母自行裁夺。”
两厢见过,姜夫人就问琴太太,月贞一行引着她往客房里去,一行听冯妈在旁清清淡淡地笑道:“出了这样大的事,把我们太太烦得不得了,一早就说头疼,这会还支撑着去嘱咐底下的人别瞎嚼舌头,传出去,我们两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太太吩咐收拾了间屋子出来,先请夫人去歇息,事情明早再说。”
姜夫人睁圆了眼道:“哪里怨得人说她?她好好的怀个孩子,为什么不对家里说?”说话又将冷眼转向芸娘,“要不是你婆婆请我,我才没脸来!你父亲已经气得个半死了,你还有脸哭!”
那姜夫人一向知道琴太太是个待客周到的人,这会连亲家母也不肯见,想必真是动了大气。她自觉羞惭,咬紧了牙,“芸娘简直太不像话了,不论是真是假,闹出这么些笑话叫家人操心就是天大的不该!尽白费了我从前对她的教导!妈妈只管忙你的去,还请贞大奶奶带我到芸娘的屋子里,我非要骂她一顿才好!”
话一讲完,屋里便是静悄悄的一片,月贞见芸娘跪在底下,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想必又是哭了一夜,大概是把眼泪哭干了,这会只是呆呆的,脸色惨白。
大家都认定这一点说不过去,芸娘那些辩解的话实在牵强,连姜夫人也认定是里头有鬼。
芸娘挺着个肚子,在湿漉漉的地上跪下,抽泣着才喊了声“母亲”,姜夫人便恨不得把两只耳朵捂起来,“你快不要叫我母亲,我哪里生得出你这样的女儿?!”
太太听听看在不在理。眼下两边宅里都传开了,我看最要紧的还不是二奶奶那头,是要堵住那些下人的嘴。要是给传到外头去, 就是二奶奶没什么,也要给人说得有什么, 岂不是坏了咱们家的名声?别说霖桥的名声毁了,只怕议论起来, 惠歌的脸上也不好看。”
月贞见状,替她凉了半截心,躬着腰将她搀起来,尴尬地笑了笑,“夫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哪有问也不问一句就先打人的呢?先进屋里吃杯茶,坐下来慢慢讲。”
月贞依话尊办,到门上候着, 果然黄昏时见芸娘娘家的马车远远驶来门前。芸娘的母亲姜夫人听见这事,本不打算来, 可躲是躲不过, 便只带了一个婆子套了辆车悄悄的来, 生怕被熟人撞见问她,做贼似的。
经她提醒, 琴太太忙命冯妈将管事的婆子媳妇都叫来,一时也顾不上芸娘那头, 便吩咐月贞, “我估计着亲家太太一会就该到了, 今日天色已晚,就先不问了。你亲自去门上迎亲家太太,先安顿她住下,明日再说。”
这番话正合了琴太太的意,她因手里没有实证,就把这些人找来,有意叫芸娘看看眼下是谁也帮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