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瀑,即便是正午时分,一向繁华热闹的京城也几乎没了行人。乌云沉沉压在头顶,临街的楼阁都关了窗,早出晚归的小贩也收了东西冒雨往家赶,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哗啦啦的声响。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歪歪扭扭行驶在青石阶上,驾车的人披着深色的雨披,拉着缰绳拐过几条不起眼的巷子,最后停在了一扇几乎被绿植遮挡严实的小门前。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跳下马撑开伞,喊道:“主子,到了。”帘子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姜行披着厚厚的大氅钻了出来,踩着shi泞泥水推开这扇小门走了进去。院子深处的房间早已点亮了烛火,姜行踏进去时,便看见纪行止正站在窗前与阮季山交谈,不远处坐着姜菱和另外两个人,都是保皇党里的中坚力量。姜菱先看见她,唤了声陛下就连忙走近行礼,其余人也跟着过来,姜行扶起他们后,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阮季山担忧道:“陛下身体尚未痊愈,何必亲自跑出来。”“不碍事。”姜行摇摇头,说:“舅舅这些日子一直守在我身边,若不是今日雨大,我还寻不到机会出来。”她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对上纪行止沉静的眼眸,下意识唤道:“纪相。”纪行止嗯了声,也不寒暄,干脆利落问道:“陛下这般着急,是不是因为……靳渊迟迟没有动作?”“纪相向来敏锐。”姜行面色微沉,道:“舅舅确实比我想的能忍,看他那样子,短期内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可这才是陛下最担心的,”纪行止慢条斯理道:“他若耐下性子继续蛰伏,处处谨小慎微,陛下找不到由头对付他。如今太后刚死,靳家内部也不安稳,正是陛下快刀斩乱麻的最好时机,若等靳渊将定州城的兵权完全握在手里,那才是真正的无力回天。”定州城?姜菱站在一边皱起眉,回忆起这几天纪行止给她讲的——定州城伫立于京城东边八十里外,是环绕京都的军事重镇之一,也是各州通往京城的一大要塞,里面有七万兵马,几乎都掌握在靳月手里。靳月虽是靳渊的妹妹,但心思缜密,有自己的想法。她与太后亲厚,与靳渊关系倒不怎么好。不过,在重大利益面前,这点关系不好估计也不会成为让她放弃支持靳渊的理由。姜行当然也想到这一点,脸色越来越差。阮季山啧了一声,忍不住杵了纪行止一把:“你不是说你有办法么?赶紧说,别在这儿吓唬陛……吓唬我们。”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人的目光顿时落到了纪行止身上。纪行止嗯了声,平静道:“我确实有个想法,但你们估计不会支持。”姜行眼睛一亮:“纪相但说无妨。”“我以为,靳渊之所以没动静,一是因为他为人谨慎,与靳月也尚未达成一致意见。二是因为他极好面子,想要找个正当理由取代姜行。若在国丧期间谋取皇位,恐为天下人不齿。这样的人,若我们逼他一把,或者给他个名正言顺的机会,”纪行止笑了笑,说:“他很有可能会铤而走险啊。”一旁有人问:“怎么逼他?”纪行止道:“靳渊为了皇位忍了这么多年,眼见就要见到曙光,若这时突然跳出来一个更为野心勃勃、权势滔天的人,抢在他前面谋朝篡位,你说他会不会着急呢?”阮季山沉默了:“……这就是你的方法?”“是。”“简直胡闹!”“胡不胡闹,还要看陛下的意思。”纪行止低眸瞧着姜行,问道:“陛下觉得呢?”姜行蹙起眉沉思了会儿,低声道:“纪相说的有理。”阮季山瞠目结舌:“陛下,这也太胡闹了。就算此举可行,但上哪儿找一个人来当这个恶人,又要有权有势,又要野心勃勃,还不会让靳渊起疑,让他相信此人当真妄图谋取皇位……”“我呀。”纪行止打断他,漫不经心道:“在这京都,人人都说我蛇蝎心肠、手眼通天,为了权势便是连父母兄弟都能狠心残害,我来当这个恶人,难道不是最合适的吗?”姜菱嚯地瞪大眼睛,震惊地望着她,强忍着才没叫她的名字。而阮季山已经强烈否决了:“你胡说什么!不行,绝对不行!纵使你手段再多,脑子再聪明,没有兵权,靳渊怎会信你敢篡位!”纪行止低笑一声:“巧了不是,我虽无兵权,但在靳渊看来可不一定。前不久我送了崔将军一份大礼,崔将军回赠我颇多,此事靳渊也知晓,恐怕在他眼里,那崔将军已经和我一伙了。”“即使崔林与你为善,在这件事上,他不一定会帮你,若他告诉靳渊真相……”“他不会。”纪行止抬头望着他,目光冷静:“崔林看似是只懂杀伐的粗莽大汉,实则心思细腻,只要好好与他谈谈,告知利弊,我相信他会帮忙蒙骗靳渊的,若实在不行……便把他如今唯一的孩子绑来,在这件事上,我们必须不择手段。”“可……你……”阮季山张了张嘴,还想要改变她的想法,纪行止却看向沉默许久的姜行,问:“这个计划确实有赌的成分,可如今已到生死关头,陛下不动手,日后动手的就是他。所以,陛下愿意随臣一起冒这个险吗?”姜行皱眉看着她,半晌才道:“纪相可知,此举风险极大,若最终我们失败了,可能在靳渊眼里,我还是那个无辜被你胁迫的无能皇帝,而你,却会真的以乱臣贼子的名义死去。”她话音落下,周围一时静寂,连阮季山也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死死盯着纪行止。纪行止平静地看着她,最终只低声道:“我们不会失败的。”
她说完这句话,便听见一阵离开的脚步声,回头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