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一眼谢道长的背影,见他全心全意地孵蛋,耳根虽然还很红,但明显被世事“磨练”得稍好些了。北冥寒气的漫长运转当中,似乎不太适宜分神施别的术。黎翡道:“它要多久才能破壳?”“不知道,人族不用孵蛋。”“破壳了怎么喂啊。”她问,“玄鸟直接托付给你了,也没多嘱咐几句。要是养不大怎么办?”谢知寒说:“你别过来就能养大。”黎翡:“……你好像在骂我。”谢道长不仅没否定,还轻轻地笑了一声。他说:“那黎姑娘要记我的仇吗?是跟剑尊分开算,还是并到一起算?”……这人胆子真的见长,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女君大人舔了下后槽牙,觉得自己太惯着他了,伸手把谢知寒掰过来。谢道长的身子骨都差点被她碾碎,自然毫无还手之力,她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黎翡突然忘了嘴边的话,低头一看。在谢知寒的怀中,他伸手抱着的玄鸟蛋顶端展开了一道裂纹,然后这裂纹越来越多,越裂越大,最后上面的这块蛋壳掉落了下去,里面的粘膜和水ye从蛋壳里流出来。黎翡盯着蛋壳脱落的地方,见到一只五彩斑斓、身上闪闪发光的雏鸟伸展开来,随着源源不断的碎裂声,幼鸟爬了出来。它可怜地看着黎翡。黎翡也看着它。在小玄鸟眼里,这个浑身热得发烫的魔族,就是它身边这个“家”的主人,连它最依赖的气息都时常被魔气环绕在怀里,它只能一边往谢知寒手里缩,一边可怜吧唧地瞅着黎翡。谢知寒摸到了雏鸟,他松了口气,问:“长什么样子?”黎翡支着下颔琢磨了一下措辞,Jing准而毒辣地形容道:“花里胡哨。” 谎话这是一只雄鸟。它身上缀着闪闪发光、五颜六色的羽毛, 不过羽毛并不长,一对漆黑的眼珠,瑟瑟发抖地躲在谢知寒的手心和衣袖间。蛋壳破了, 无妄殿的封印和摆设就不是那么必要了。但黎翡还是没解开他脚踝上的锁链,细链禁锢着他的行动,将谢知寒留在这个柔软的囚笼当中。他听到黎翡起身穿衣服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响起来。还有她骨尾摩擦的动静。谢知寒想问她去哪里,但迟疑了一下,又把问话咽了回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对两人的距离感产生焦虑, 他们毕竟不是很正当的关系……就算黎九如的态度相当温和。于是他问:“你对秘术的进展, 都不过问一下吗?”黎翡的动作停了一瞬, 随后道:“你如果想起重要的事,会对我讲的。”谢知寒叹了口气, 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剑尊对你的心思?”这感觉其实很奇妙, 他们两人依靠一种过于亲密的交流, 来获取她和另一个人的记忆。谢知寒有时候会在沉默安静当中思考,如果让他一点点想起属于无念的情,那他对黎翡的怨和怜,又算是什么呢?到那时, 他的情究竟是算作自己的, 还是另一世的自己在这具躯壳里重生。黎翡系上腰带,没有回头:“你是想说他爱慕我吗?”谢知寒:“……不是这样的么。”“在你想起的回忆里, 你觉得他是爱慕我的。”黎翡道,“无论是哪一族的教育当中, 如果一个人欺骗你、背叛你、而且还伤害你,就一定不要相信他爱你。只有这一点,我不会被骗到。”谢知寒沉默下来。“所以,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你身上。”黎翡继续道,“我对你做的太多事,你的手,你的眼睛,你的自尊,还有这具被毒素缠绕千疮百孔的身体。我没指望你放下,我知道你在容忍,你会恨我,但没关系,你只能永远地容忍下去。”“你真的不会说谎。”黎翡转身走回去,单手撩开床帐。她低下身,盯着他银色的眼:“我会的,乖乖,你要听我说吗?我是因为爱你才把你搞成这个样子的,你相信我吗?”谢知寒对她的坦率和残忍束手无策,又轻叹了一声:“要出去吗?去吧。”黎翡却拥上来,环着他的肩膀,她的气息落在耳畔,说:“不要叹气。那你要听我说真话吗?”“你说。”“我会占有你,到你的生命化成灰烬,神魂归于天地。”她站起身。谢知寒听到她身上薄甲碰撞的轻响,感觉到她的袍角撩过手背,那股滚烫的气息逐渐远去。……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黎九如的坦诚和残酷。她身上充斥着令人着迷的刺,想要去拥抱她,就要承担受伤流泪的风险。但她还是比任何人都更好,不会有人比她再好。数日之后,黎翡把百花谷的医修扔在了谢知寒面前,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消停了一阵子的无念。黎九如拉开椅子坐下,转了转腕骨,跟“请”来的大夫指向谢知寒,说:“治吧。我看着你。”天知道被黎翡看着治病的压力有多大。作为话本小说里受到创伤最重、最容易被主角反派连带出局的医修,百花谷修士战战兢兢地擦了擦汗,将身上看起来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针包和药箱放下,他见到谢知寒,第一句没问别的,忽然热泪盈眶,说:“道长辛苦了。”谢知寒:“……不辛苦……”医修解下谢知寒蒙眼的绸带。无妄殿内的寒冰阵法和法器都收了起来,只多布置了一套小聚灵阵,减轻了正统道体在此地受到的地气压迫,也便于百花谷修士运行功法治疗。黎翡正看着,一旁的人拉开了一张椅子,挽袖布了棋,说:“下一盘?”她没转头,道:“实际上这张座椅你没有拉开,桌子上也没有棋盘,我猜的。在外人眼里,我像脑子有病。”
这话说的,她还用像?无念道:“你还在乎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