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何处
皇帝步入长生殿内,一群太医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他一步步走到玉儿床边,极轻地撩开龙袍坐下,生怕惊动到她。
刘晟握住了美人的小手,此刻她手臂上还有几个红疹,叫人直心疼。
他手指搭在脉络上,等了很久,都没有跳动……
许久之后,刘晟放开她的手,转向那群太医,嗓音艰涩道:「怎么回事?」
张太医微微抬头,鬍子都在颤抖,答道:「回皇上,臣等给贵妃服用对症时疫的药方,然而娘娘身心脆弱,毫无生志,竟然……请皇上节哀。」他扑通一声磕头,一群太医跟着磕头,连连高呼「请皇上节哀」!
等他们喊停了,皇帝认真地看着张太医,问道:「她会否是昏迷了?或者濒死?她会不会……再醒过来?」
张太医抬头与皇帝对视,他担忧皇帝不会受刺激了吧……他低声答道:「皇上,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后面一群太医又跟着喊。
刘晟烦透了,挥手叫他们全部滚下去。不仅如此,殿内宫人也全部退下,常海都被打发出去了。
殿内,只剩下他和玉儿。
美人脸上没有血色,苍白的好似雪花。她安安静静睡在被窝里,就好像他下朝时发现她还在睡懒觉得样子。
「玉儿……」他声音抖的吓人,眼眶都不自知shi润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又看到她手臂,他将桌案上的药膏拿来,亲手给她小心地涂抹,安抚道:「药膏一涂就会消下去了。玉儿是不是觉得太丑了,不肯见朕。」
没有人回应他。
刘晟握着她小手,温柔道:「女医说你总是觉得自己变丑了,以为朕薄情寡义疏远你了。朕都说过了,胖的瘦的朕都喜欢,你为何不信呢?」他真想把心掏给她看看,可是她却不愿意睁眼。
他的呼吸越来越乱,心口巨痛,再努力隐忍,眼泪还是溢出眼眶,他是天子啊,怎可这般脆弱哭泣……
他又款款说道:「晏儿才是咱们的儿子。朕已接他到养心殿偏殿,亲自抚养。玉儿快醒来,朕带你去见他。玉儿都没有亲眼见过他,怎舍得离开人世?孩子不能没有娘,朕亦不能没有你……」
刘晟再也按耐不住,俯下身去,隔着被子抱住她,眼泪通通洒在她脸颊上,他一声声喊着她。如果她真的去了,或许魂魄没有那么快离开,是否会听到他的话,是否走的时候,也不再有遗憾和怨念……
皇帝在长生殿内不吃不喝,和已故的皇贵妃独处了一日一夜。
朝野震盪,第二日,殿外跪满了文武百官,齐齐大喊:「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请皇上回朝亲政!」
是啊,他都连续四日未上早朝了……
刘晟倚靠床沿坐着,将温琦玉抱在怀里,眼睛无神地看向虚空。
常海已经入内了两次,都被皇帝轰了出去。此刻无法,常海又一次被顶在杠头上,入内给皇帝跪安道:「皇上,唐相国携六部尚书求见。」
「不见。」他不带一丝犹豫道。
「皇上,听说京城都在热议您为贵妃哀悼,不愿早朝之事,史官亦是记录在案……」
「别吵你温主子。」皇帝皱眉。
常海也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进言道:「皇上,温主子那么爱惜美貌。若是知道皇上在她过世后还不放手,亲眼看着她一日日枯萎,她心里多难受!」
刘晟怔住,他将美人平放下来,细细观察她。
她肤色比昨日更惨白,隐隐透出青色。嘴唇干燥无血色,不同往日嫣红娇媚。
「玉儿」,刘晟摸了摸她的脸颊,脸上冷的吓人。
是啊,她只不过产后长胖了一些,就忌讳的跟什么似的。这样憔悴,怎愿意给他看到……
刘晟闭上眼,下了极大的决心道:「棺柩在何处,朕亲手送她入棺。」
刘晟觉得,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亲手送她入棺,再亲自带队护送她去皇陵的路。
这一生的路,都好似在这一日走尽了。
这一生的时光,也都在这一日失去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