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高雄本该是阳光普照万物生辉,一片惠风和畅的景象,可能是因为眼前这个面无表情又纤细似风的少年变得有些不解人意,整整下了一上午的微雨。
雨滴落在少年的肩膀上化作一片淡淡的痕迹,令人有些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今天是外公出殡的日子,也是自己的十七岁生日。
此时的休明像个路过的陌生人一样看着外公的墓地,视线从名字划到下面的墓志铭,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身后的外公故友许是因为年岁大了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上前拍了拍休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明,你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这雨也不见停,我们该回家了。”
另一位两鬓斑白的故友看着依旧没有反应的休明叹息不已,也上前劝说:“是啊,虽然你阿公去世了,但是你还有我们这些老骨头呢,柏青的外孙就是我们的乖孙,永远也不变。”
不知道是什么字眼触动了前面的少年,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庞,额前被打shi的头发凌乱不堪,大大的眼睛此时毫无灵气,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微薄的嘴唇却并不薄情,反而有些楚楚可怜。
休明眼底瞬间出现两行清泪,随后就被雨滴打散不见痕迹。
休明看着两位老人毫不掩饰的担忧面孔,压抑着喉咙里的颤抖低声说道:“阿公不在了,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人了。”
他勉强自己抬起头来,仿佛能透过他们看着自己的外公,一时间恍了神,眼神也不自觉放软了几分,“好在……还有阿公们陪着我,从入殓到墓地忙活了这么多天,也算是送了阿公最后一程了。”
“是啊……咳咳……我们这么多年的战友了,能看着他……咳咳……离开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身旁的雨越下越大,隐隐有刮风的迹象,休明连忙推着两位老人向车边走去,“阿公们快些回家吧,不要让家里人等急了。”
刚坐上位子的两位老人却回手抓着他,牢牢地不肯放开,“阿明,你也快些回家吧。”
“是啊,快些回去……这日子也还要过下去……”
休明扯了一下嘴角,点头应下,随手将车门拉上。
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辆,休明有些恍惚。
回家吗?
那个没有阿公,没有人气的房子
还能称作一个家吗?
他紧皱着眉头转身回到墓碑前,看着自己为阿公题的墓志铭和那张傻笑的阿公照片恍若隔世。
这个爱搞怪的老头是我阿公,
是我独一无二、视若珍宝的阿公。
*
不知道自己在墓地停留了多久,拖着shi淋淋的身体走回到家却已经是下午三点。
休明将钥匙‘噔’的一声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习惯性地抬头走向客厅寻找沙发上的阿公。
“我回来了,阿公。”
回应他的是窗外的雨声、楼道的脚步声和隔壁孩子哭闹的声音。
却唯独没有阿公的回应声。
休明的神情有些落寞,弯下腰坐在阿公常坐的那个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响,把他拉回现实的是门外的敲门声和有些刺耳的女人声音。
“阿明,阿母回来了,快开门呀……”
休明思维有些迟缓,身体随着她的话语拉开了大门。
张云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开门,敲门的左手还停在半空,随后又自然地落在休明的肩膀上,安慰性地拍着,“阿母回来了,不难过了。”
休明也不回抱她,嘴上还冷冰冰地说:“葬礼都已经结束了,你还回来有什么用?”
“不是这样的,今天内地也下雨,等了好久才有一班转机。”张云被他盘问的有些心虚,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阿公是今天才死的吗?”休明不想听她扯皮,直截了当地戳穿她,“你那个好儿子又怎么了?”
张云退开一步,掩饰性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将雨伞放下,“一泽有些感冒,他爸爸工作又忙,我实在是走不开……”
休明眯了眯眼睛,语气有些不耐烦,“那你还有时间买雨伞?”
女人早已没有刚进门的气势,唇齿间皆是冤枉,“阿明,你不要这样子讲话,阿母也是有苦衷的……”
他收敛一点自己的冲气,随后闭上眼睛不再看她,“你总是这样,自私自利,从来不会考虑我们,满心只有你那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对了……你还没有和阿爸离婚吧?”休明瞬时睁开眼睛,其中的冷意令人不寒而栗,“不过你有什么可在意的,一个半百的阿公和牙牙学语的儿子都可以抛下,在自己丈夫失踪第二年就立马改嫁。”
休明一字一板,睨视着身前矮自己一截的母亲,“这样的人有什么可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