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是圆的,眼前这人的眼珠子也是圆的。
这是阮宝玉醒来之后的唯一观感。
至于其他,一概想不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说出那句所有失忆者的经典台词,眼前的人忽然合了眼,直挺挺地向他倒过来,一瞬间天旋地转,压在他身上,不动了。
两人叠在草丛里,阮宝玉被那人砸得满眼星星,差点又晕过去。他挣扎着抬眼一看,呆住了,默默地把嘴边的一句“我是谁”咽回去。看了一会儿,又默默地抬袖把直往下淌的口水抹了抹。
那人仿佛失去了意识,俊美的脸庞就在咫尺之间,温热的吐息不时拂过阮宝玉的眼睫,让他全身一阵酥软,心尖颤栗,魂儿都要飞了,只痴痴地看着那人的脸,连自己是谁身处何地都懒得去想了。
宝公子此时的眼里心里,唯有身上这神仙般的人物,他忍不住抬手摸摸美人,却触到一手粘稠温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里。宝公子就着月光仔细一看,美人脸上血色尽褪,身上伤痕遍布,腰侧的伤口尤其触目惊心,一身紫袍被血浸透成深色。
宝公子见此情状,心脏重重一跳,急忙将美人放在地上躺平,“刺啦”从衣袍上撕下布条,小心翼翼地包扎他身上的伤口。
不知为何,那人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几乎没有凝血的迹象,即使被布料缠住也会不断地往外洇血。阮宝玉看到那刺目的红色,脑中一痛,混乱的片段从眼前闪过。
他独身上山……
大刀砍下,鲜血飞溅,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后脑……
他被麻绳捆着,许多丑恶狰狞的面孔贴近,污黑的手伸过来摸他的脸……
最后定格在一抹紫色的身影挡在他身前,三尺青锋,收割性命……
阮宝玉脑中一片混乱,看看自己身上,除了被绳子勒出的淤痕和脑壳剧痛外,几乎是毫发无损。相比之下,眼前之人的伤势就很惨烈了。
宝公子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被歹人抓去了,这位美人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嗯!恩人伤势很重,得赶紧找大夫治伤!
阮宝玉哼哧哼哧地背着美人下山去也。
这一走就是半宿,天已经蒙蒙亮了。阮宝玉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文人,体力即将告罄,脑壳也一阵一阵的越来越疼,几次差点失手把背上的恩人扔下去,纯靠着时不时回头瞅瞅美人。美人无知无觉地把头搭在宝公子的肩上,只要一看见那即使失血过多,也依旧俊朗无匹的面容,宝公子就又能原地复活,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找人烟。
阮宝玉觉得头越来越重,晕晕乎乎地走进山脚下的一间破庙,小心翼翼地把美人放下,又找来几个旧蒲团垫在美人身下。正想去给美人找些水来喝,头却突然疼得仿佛要炸开,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是被冰醒的。
阮宝玉感觉脖颈上冰冰凉凉的,睁眼一看,他那顶顶好看的恩人正将一把薄刃抵在他喉间,眼底冷漠,缓缓开口。
“这里是何处?阁下带我来此,意欲何为?”
阮宝玉的记忆逐渐回归,看着眼前人,只痴痴地道:“侯爷长得真好看!”
帛锦将手中薄刃抵得更紧,割进皮rou,鲜血立刻流出。
“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他这一句已经带了明显的杀意。
“阮知府?”
他又玩味地说了一句,垂眸,有几分自嘲。
他总是做些多余的事,恐怕已再次入了某人的局。
他并没有恻隐之心,只是看不惯有人用如此下作卑劣的行径,去侮辱一个替父送死的孝子。
一念之间,他想起了太后,于是不由得在阮宝玉被扒下衣服前,出手结果了那些山匪,又带着他逃出山寨。
虽然他早已自身难保。
宝公子对自己处于生死一线间毫不在意,只冲他露出一个宝光璀璨的笑容:“侯爷救了我的性命,又见义勇为,保全下官的贞Cao,从此下官的性命乃至一切,已尽数属于侯爷!侯爷若想要我性命,请尽管拿去!”
阮宝玉坦然直视帛锦:“不过下官还是想向侯爷剖明一下真心。”
“呵,真心?”
帛锦浑身伤口作痛,持刃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话音虽虚弱,却依旧难掩威仪风华。
“你一口一个侯爷,但此前我似乎并未见过阮知府,你又是如何识得我的?”
宝公子眼角瞄着帛锦的衣袍,粲然笑道:“天底下,有资格使用这盘光锦所制衣衫之人,不出五指之数,而似侯爷这般的风采神韵,更是举世无双,无人不晓,下官又怎可能不识得?”
帛锦垂眸扫了眼自己穿的紫袍。
阮宝玉又道:“下官对侯爷拳拳之心天地可鉴,绝无加害侯爷之意。侯爷想取我性命,随时可以拿去。不过下官依然想有个活着报答侯爷的机会,至少肯定会比一具尸体,更有用。”
“当然,不管是充作谋士还是以身相许,下官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