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晚上被灌进了点汤食,便又被绑着塞进了小轿。不知道那么侍女给她的脸上敷了什么药膏,如今已经消了肿,偶有破皮的地方也被脂粉细细的遮上,除了她自己还能感受到那炙热的疼痛外,从外面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凌乱的头发被梳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单螺,身上也被套上了一套干净的桂子绿齐胸襦裙,她担惊受怕了一天,如今在这摇摇晃晃的轿子里,又困又倦,不一会就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秦晋到未央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沉。大殿之内一片其乐融融之景。隔着殿门,他就听见自己的大哥亲昵的喊着天子“爹爹”。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偷偷看了眼这位太子的脸色,却见他面色如水,波澜不惊,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
如果可以,秦晋也希望自己不用来。看着别的女人霸占着曾经母后的未央宫;看着别的女人被别人称皇后殿下;看着别人的孩子在爹爹的膝下承欢,让爹爹享尽天lun之乐。里面的,是一家人;而自己,没了母亲的孩子,终归是个外人。
若不是太子每日都必做的晨昏定省,他早就厌倦了秦策这样的把戏,逼着自己看他们血浓于水的亲情,然后悲伤于自己失去了母亲,也最终失去了爹爹。
可他偏不肯伤心。他偏要让这和乐被尴尬的暂停。
“儿臣恭请陛下圣安。臣请问,圣躬安和否?”秦晋一撩袍子跪了下来,隔着殿门朝里面问道。
那些笑声,谈话声果然安静了下来,只听一有力的声音传了出来:“朕躬安。德海,请殿下进来。”
须臾,一老太监走了出来,笑着对秦晋道:“殿下安。老奴奉旨,请殿下入内。”
“德公公有礼。”秦晋点头颔首,起身后往殿内走去。一屋子的人乌泱泱的给他行礼,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安”,他侧头看了眼坐在下首的秦策,对方不情不愿的躬身行礼,他也象征性的躬了躬身,给当朝皇后顾氏行了一礼:“皇后殿下安。”
这一声“皇后殿下”叫的顾氏颇有些尴尬,自她做了皇后,这三年从未听这个太子唤自己一声“母后”。往日只他们二人便罢了,如今当着皇帝和儿子,着实让她下不来台。
她还未说话,皇帝却先怒了,直接将手中的玉箸往秦晋身上掷去,汤水淋了几滴在他的衣袍上:“不孝子!这是你母后!”
秦晋是太子,他不认顾皇后,就相当于不认他这个君父,皇帝心里气,又指着秦晋骂了句:“混账东西!”
“儿臣的母后是先皇后萧氏。儿臣若没记错,儿臣的亲娘姓萧名婉然,不知道陛下的这位继后,可是唤这个名讳?”
他这话明明是顶撞圣意,但满殿却蓦地静了下来,德海连大气都不敢喘,眼尖的看到皇帝的手微微的抖了抖。
皇帝开口,语气却软了下来:“太子…罢了,罢了。你什么时候想改口,什么时候再说吧。”
“太子任性,皇后别往心里去。”
顾皇后的手在听见萧婉然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捏紧了帕子,如今再听见皇帝的退让,心下只道了句“果然如此”,但脸上还是挂着柔柔的笑意,道:“太子和先皇后亲近,臣妾怎么会介意。到底是臣妾这个母后当的不好,让太子不肯改口。”
皇帝拍了拍顾皇后的手,对着德海道:“给太子置双碗筷,一起用晚膳吧。”
有了秦晋这尊佛在,之前殿内热热闹闹的氛围冷到了冰点,只剩碗筷碰撞的声音。皇帝也吃的索然无味,匆匆用了几口,便起身准备离开。
正待秦晋准备说“恭迎陛下”时,突然下首的秦策跪在了皇帝面前:“陛下,儿臣有事要禀。”
“要是政事,明日早朝再议。”
“是私事。涉及皇家体面,还请陛下屏退无关人等,允臣容禀。”
皇帝眉头微蹙,思索了片刻,又坐回了上首,让德海遣了屋内的侍婢奴才,一瞬间,大殿之上空旷了下来,只余皇帝、赵皇后、秦策秦晋和德海五人。
“说吧。”
“近日京内留言纷扰,盛传太子殿下留恋勾栏瓦肆之地,还和其中一位女子不清不楚。臣身为殿下之臣,又兼殿下的大哥,深知三弟并非贪恋美色之人,故特意派人前去查问。”
皇帝的面色自“勾栏瓦肆”这四个字出来,便越来越Yin沉,赵皇后多年承宠,深得圣心,瞧着皇帝的脸色不好,忙起身道:“陛下,臣妾的身份这些事情实在不宜多听…”
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帝打断:“无妨。你也是他的母后,听听看。”
皇帝往前倾了倾身子,问道:“说吧,你查到了什么?”
“臣…臣查到了三弟的那位…女子。”秦策磕磕绊绊的说出来,看了眼端坐的秦晋,将身子伏得更低:“臣先是朝廷之吏,再是殿下之臣,此事实在有损天家威严,还望殿下赎罪。因这事京中已沸沸扬扬,故臣让人把那位女子单独关在了房间。兹事体大,臣万不敢擅专,已让人将那女子押在殿外,谨听圣上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