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随处可见的老小区,宽阔的柏油马路,来来往往的车辆,每个人都是目光木然,一脸紧绷的快步前行。
许一鸣沿着光秃秃的水泥街道拖着脚走,早上商铺已经陆续开门,能闻到空气里飘来的食物香味,墙角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横着手里空荡的碗拦住他,许一鸣摸摸口袋,朝着碗里抛下几个零散硬币,叮咚作响听不清声儿。
过两个街道,许一鸣就到达目的地,那是个极不起眼的快餐店,挤在两间商铺正中,活像灵堂最中间的那张照片,老板高高壮壮,平常爱往门口一杵,那架势凶神恶煞的就差手上拿把砍刀了,不过这次许一鸣稍微松了口气,他没看见老板。
推门进去空气里像是浮着一层油,又滑又腻总也洗不干净,老板拿着笤帚扫着不大的店面,见有人来,忙的抬起头一看是许一鸣又黑了脸。
许一鸣张张嘴,话还没出口,男人就拿着笤帚把他往外赶。
这定然是不欢迎他的,许一鸣也知道可没办法,他一鼓作气的说了出来,男人骂骂咧咧的打断他,胳膊上结实大块的肌rou在冲他怒吼,许一鸣觉得左腿又隐隐作痛了。
心里头刚提起的劲儿就这么散了,翕合几下嘴唇,还是灰溜溜的被赶出了沾满油污的玻璃门。
“艹,真他妈倒霉。”
快餐店老板瞪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吐出口痰。
早上的街道人不多,那个走路有点跛的男人一瘸一拐的背影逆着人流,隐没在天边渐起的晨曦中。
路灯将黑暗戳破个口子,照亮很小的范围。
走几米,就重新进入黑暗直到遇见下个路灯,偶尔有一两片树叶从灯光里飞过,然后被风又吹进了无尽黑暗里。
楼道灯坏了,漆黑一片。
许一鸣摸着黑,找自己回家的路,忽然脚下踉跄,绊倒什么,他忙扶住墙壁站稳身子回头一看,黑暗里亮着点红光,一下明一下暗,像是夜半孤坟的鬼火。
有个人在那里抽烟。
“抱歉。”
大晚上在这种地方抽烟,多少有点奇怪,许一鸣道完歉不敢再看,扶着墙壁向记忆里电梯的方向走。
那条路变得有些长,孤零零脚步,黑暗里若有若无的吐息敲在他心上,横在他脑里,许一鸣不由得绷紧神经,加快了步伐。
他想到绪芳还在家里等他,他从未这么想回家,然而,命运之神总爱开玩笑。
“哗啦”
一阵嘈杂甚至称得上刺耳的声音打破黑暗,许一鸣撞到了横在楼道里的一辆自行车,像是恐怖片突然跳出个鬼脸,冰层裂开一条小缝,“咔嚓咔嚓”,口子越来越大。
有人拉住他的手臂,指甲陷进了rou里,动弹不得,很疼,可比起疼更多的是怕,许一鸣真的怕了,怕极了这种黑,还有黑里的疼。
“你想干什么?我没钱。”
这个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像这种老旧小区,住着什么人都不奇怪,也许他遇到了抢劫。
最好只是抢劫。
下一秒,那人将他按在墙壁上,卡住他的喉咙,手劲很大,缓缓收紧。
他呜呜叫着,抬起跛腿踢他,踢在那人腿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胸口一阵阵发闷,强烈的窒息感混沌了大脑,许一鸣张着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发出求饶。这个人真的会杀了他!
他恍惚间又觉得回到了那个晚上,群星璀璨的夜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哼着歌心情从未有过的好,因为……因为什么好来着,他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许一鸣反正认为是真不记得了。
他只隐约记得,高大强壮的几个黑影,砸在身上的棍子,比现在疼,比现在绝望。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掰着脖子上手掌。
烟味浓烈的包裹住他,一丝丝将肺腔的空气吞噬殆尽,他看到昨天盘子里的鱼,用浑浊的白色眼珠看他,口里吐出神秘的白沫,很快那眼珠又变成死亡的脸,死亡透过干瘪的脸皮向他微笑。
他要死了。
死在无光的巷道里。
最好的结局。
“嗤——”
嗤笑掷入黑暗,不大不小,刚好听清。
氧气涌入身体的一刻,许一鸣贪婪的喘着气,头也不回跌跌撞撞的直奔电梯,他第一次将这条黑色的路,看的如此清楚。
电梯屏幕幽幽红字显示三楼,天与地的距离,他急切的连按几下按钮,黑暗里除了耳边鼓一般的心跳喘息,没有声响,没有脚步,那个人该是没有追来,没有追来……许一鸣在心里默念着,红字来到2层,他瞪着眼睛,望进红光,感觉额角流下一丝冷汗落到颧骨,再到下颌,滑到脖颈,一股不知道哪儿来的微小气流吹上去,冷的像是浸入冰水,许一鸣打个哆嗦,汗毛直立,疯了一样冲进还未完全打开的电梯。
惨淡的白炽灯照亮电梯每一个角落,给门外黑沉沉的水泥地洒上一层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