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的空间里,有流水潺潺,清脆叮咚的声响。一个小孩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你骗我。”
稍稍稚嫩的少年音响起。小孩站起身来,本应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却被染成纯黑:“你骗我。”
小孩那瘦弱的身形诡异地扭曲起来,血水像从他身上拧出来似的,红润小脸霎时失了血色。
唯有那双黑目,仍死死地盯着他。
“你骗我。”
话音刚落,那抹纤瘦鬼影便如骤风侵袭般朝他飞来,不过须臾,便与他只剩咫尺之距。
他只觉自己像是浑身都被钉住了,动弹不得。可他内心却无比平静,他看着那团来势汹汹的黑雾,甚至与黑雾里那双冷酷的眼眸四目相对。
他想了一万种可能,却没想到——黑雾只是轻轻与他擦肩而过,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肩膀被紧紧搂住,稚嫩与成熟的声音齐齐响起:“你骗我,那就得赔我。”
他抬起头来。
哪还有什么小孩,那是……
“范无救。”
谢必安睁开眼。
好久没做过梦了。
“叩叩。”
“何事?”
敲门声戛然而止,门外的Yin差毕恭毕敬答道:“白无常大人,秦广阎君唤您去阎罗殿一趟。”
“好,我知晓了。”
Yin差对着门拱了拱手,道:“属下告退。”一阵幽风吹过,门外已没了人影。
谢必安推开门,眼前是一如往常的小院。
地府Yin气重,仙界凡间那些娇嫩的花儿在这活不长久。渐渐的,便只剩下些杂草,在角落里野蛮生长,逐渐雄踞一方。
谢必安正要大步离开,却被一颗石子绊住了脚。他弯下腰,将石子捡起。
这是一枚手指粗细的石头,它表面嶙峋不平,尖头处却圆润光滑,像是被好好打磨过似的。
谢必安手轻抚上地面,许久未有人打理,上面早已蒙了尘;可他还依稀能看到,地面上那些一笔一划,密密麻麻的刻痕。
谢必安微微一怔,将石头轻轻放了回去。而后,转身离开了小院。
黄泉路上,此时堵满了游魂。
远远地,谢必安便看到满脸疲倦的牛头与马面,正走在浩浩汤汤的游魂大队前列。
“是必安。”马面捅了捅身旁垂头丧气的牛头,说道。
“必安?哪里有必安?”牛头左晃晃右看看,没找着人。
“在那呢,在那。”马面指着谢必安的方向说道,“你鼻子两侧长那么大的牛眼,怎么就成摆设了?”
牛头“……”地看了马面一眼,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
“真的是必安!”他扯开了嗓子,喊道:“必安,必安,这,看这!”
谢必安脚步一顿,走了过去。
“我们在凡间听闻你出了意外,还受了重伤。身体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让你们烦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牛头嘿嘿笑道。这笑没维持多久,他又拉下脸,狂倒苦水:“你不知道,这些天真是累死我了。哎,我不太敢说,但必安,我其实真有点点羡慕你。你说,我要是也受了伤……”
马面一脚使劲踩上牛头,疼得牛头一张牛脸痛苦地皱了起来,他低声骂道:“真是呆子,不敢说还说。”
谢必安看着他们的模样,轻笑出了声:“看到你们还和平时一样,真好。”
牛头马面平时只见谢必安那副假笑面孔,却极少见他真正开怀的模样。这会见他笑出声来,两者都有些惊奇。
“必安,你这样好看。以后也多笑笑。”牛头道。
马面也难得附和:“牛头说得对,必安是该多笑笑。”
谢必安未来得及回话,一个矮小的游魂便摇摇晃晃地撞了上来。他身后,一个Yin差匆忙快步走来,骂道:“怎么走路的,若是冲撞了大人可怎么办?”
“地府哪有什么冲撞之说。”谢必安淡淡道,拦下了那名Yin差后续的奉承之语。
“这小孩也是死于屠城么?”
牛头蹲下身仔细瞧了瞧,那张牛脸直把小孩吓得泫然欲泣。牛头躁红了脸,登时站起身,扭过头去,道:“我听说凡间这次屠城,年岁最小的不过五日。这孩子也不过两岁左右,真是可怜。”
谢必安弯腰,轻轻用手擦去小孩的眼泪。他看着小孩的脸蛋,怔了怔:“……皇兄。”
闻言,牛头和马面瞬间将目光移到小孩身上。
谢必安微微一叹,真是造化弄人。
人死之后,留下来的,只有今生的记忆。那些所谓前世,只剩生死簿中寥寥数笔,记下了那些仓促往生。
谢必安神色复杂地看着小孩。
他那曾经心狠手辣,满眼都是Yin翳的太子哥哥,如今的眸子里,只剩下纯真与畏惧。
小孩不敢看向牛头,揪着谢必安的衣袍,边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