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到了这个小院里。
一切好似都未变过。
地狱上千年的经历,却怎么也比不上小院的八十天来得深刻。
范无救拖着身子,走到那个角落,那个曾经他无比熟悉的角落,有他一笔一划刻下的线。线的痕迹模糊,依稀能辨认出痕迹最深的那几条。
他手指触及那些线。真好,还和以前一样。他想。
他抓起原来的石头,走到另一边,又刻下了一条线。
一切重新开始,这是第一天。
范无救独自等了很久,久到刻下第二条线,他才又站起身。
他脚步沉重,一步一步,挪到了房门口。所有的,都和以前一样。似乎是如此,除了那个房间。
范无救看到那个房间,门栓上的锁已然不翼而飞。一瞬间,他屏住了呼吸。他想起了那天他曾看到的景象,那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为什么有个女子的闺房?
他这样想着,等他回过神来,房门已经被他打开了。
这会他看清了,依然是那些古旧陈设,通红一片。红绸缎做成的纱帘垂下,摇曳的红蜡烛永远烧不尽似的,跳跃的火光在纱帘上投下影影倬倬的动态美。红地毯,红桌布,红被褥……却像被抹了层灰色,透出一股忧伤来。
不可以,这样是不对的。
虽是这么想,范无救还是无法自遏,一脚踏进了房里。
他踩上毯子,抚过绸幔,最终在一身红嫁衣跟前停下。
那是一身极为奢华的女式嫁衣,针脚细密,金线勾出大片祥云,其上,龙凤呈祥栩栩如生;一旁的凤冠上,更是缀满了各色宝石珍珠,即使在昏暗的地府里,也能借着烛光熠熠生辉。
……
谢必安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孟女。
孟女躺在长椅上,身侧放一本人间话本,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谢必安来,她不抬头便知了:“你来了,”她翻过一页,慢悠悠道:“又去看她了吧。”
“是。今日她大婚,喝了些酒。”
孟女合上书,抬头看向谢必安:“你还是忘不了她么?”
谢必安微微沉yin,诚实道:“是。”
“哎呀。”孟女抓起昆仑杖,轻轻地敲谢必安的小腿,若有所思道:“这可不太好办了。”
她撑脸看他:“我的汤,理论上说对你用处不大。不如你尝尝看?说不定也有奇效。”
谢必安摇了摇头:“无碍。”
顿了顿,他继续道:“今日宴上,我见她嫁衣披身,与当年一模一样。”谢必安道,“若是往日,我总难受得紧,酒喝至一半便喝不下去了。可今日不同,我是将最后一杯酒喝完才离开的。我看她笑得幸福,心里竟也高兴起来。”
“我想,我大约是开始接受了。我与她终究有缘无分。”
孟女眼里划过一丝讶然,她看着谢必安,一时间竟接不下话来。
“她的事姑且不提。他的情况怎么样?”
孟女又躺了回去,将话本翻至方才看的那页,道:“你说那个傻小子啊?好得很。只是还要在地府养个几百年,不然就此贸然投入轮回,怕是得痴傻八辈子。”
谢必安稍稍宽心。
“谢谢。”
“和我谢什么。”孟女撑起头仰视他:“多给我带些话本就是,这本《沉浮录》我翻了三遍,都看腻了。”
谢必安失笑,“好。”
等谢必安赶回小院时,一眼便望见那扇大开的房门。与方才喜宴一般的红,昏暗的烛光更是将红铺满了半个小院。
谢必安一瞬恍惚。他走过去,慢慢的,紧张的,还有从心底里滋生出的,不该有的期待。他掀开帘帐,见一抹红色身影坐在梳妆台前,正笨拙地用手指沾上胭脂往唇上涂抹。
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人也是如此,涂着口脂,浑然没发现他的到来。然后……
范无救也不知道自己缘何要穿上那身嫁衣、戴上那顶凤冠、又缘何在这涂抹口脂,像是魔怔了般,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指正沾着玫红的胭脂,一点点将唇添上颜色。
肩被轻轻拍了拍,他吓了一跳,扭过头,就见谢必安站在他身后,也不知何时回来的。他惊喜不已,唤他:“谢必安!”
他听见谢必安轻轻“嗯”了一声,不知为何,这声音此时好像藏着一朵带雷乌云似的,听得他浑身发麻。
两人的脸靠得极近。
鬼使神差的,范无救将头抬起,吻上了谢必安。他隔着一层薄薄的玫红胭脂,就这么与谢必安唇齿交接。
好香。
胭脂有那么香么?范无救想。
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唇与唇触碰,越到后面,他越是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亲吻。像是要把自己这千来的所有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他昂首搂上谢必安的肩膀,舌头无师自通地在谢必安的唇齿间攻城略池。脆弱的脖子就这么暴露在谢必安的眼下,只要谢必安愿意,随时能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