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你就作吧
聘凝儿本因她八字帮扶雪苍而非其它,雪苍又对冲喜之举大为不满,云夫人原有些担心二人脾气未必相投,如今看来倒是多余。初时云凝宿在雨青房中,雪凝二人倒还腼腆客气,自搬回洞房后,愈见如胶似漆,同进同出,那样子,云夫人几乎有些没眼去看。
七月流火,炎夏将尽,希孟京中朝贺已毕,乞假归省,八月初八到家,正赶上中秋佳节。希孟数年不曾回家,比上次离家时苍老许多,两鬓霜雪点染,诸人相见,百感交集,又是一轮哭拜。堂上云夫人不好纵情,忍泪在旁劝慰,及至晚间回到房中,一把扑在希孟怀中,哭着骂他:“亏你还寻得着家门!把我好好一个儿子骗去,半条命送回来,你还有脸见我!”
希孟箍住云夫人肩膀,指尖捧起她脸蛋,声音低沉带些糙哑,“我的阿舒生气了。我要怎么赔罪?”
云夫人一拳捶在希孟胸口,啐一口。希孟“哎呦”一声捂住她捶的地方,云夫人吃惊,弯腰搀扶,“这是怎的?你也受伤了?”
希孟还捂着,沉下脸皱着眉,“伤得不轻,怕要坏事。”
云夫人立刻急了,揪住了问他:“怎么伤的!什么时候的事?”
希孟猛地直起身凑近云夫人身前,一把抱在腰上将人举高了,笑道:“想你想的!就要死了!我的心肝儿!”
希孟努力赔了一番罪,夜近三更,月已西沉,身上还汗津津的,帐中对云舒一阵戚戚促促。云氏听了一下坐起,急道:“这如何使得!”
希孟赶紧嘘一声让云氏小声些,将她拉回枕上道:“还不怪丫头自己?我费多少功夫才请到唐六如,她定不肯画,如今还能怎么办?”
云氏插嘴,“你不晓得!她不肯……”犹豫一阵,还是决定直言相告。“是为寒儿!”
希孟意外,睁大眼睛转头望着妻子:“寒儿?关寒儿什么事?”
云氏使劲瞅他一眼:“你生得什么脑子?还能关寒儿什么事?雨儿从小同寒儿玩到大,年年都见,如今十三了,寒儿也将十六。她不肯画了像去给别人瞧,还能为什么!”
希孟吃惊,急躁起来,“你也是!让你在家管着,怎就由着他们胡来!生出这种心思如何了得!”
云氏不忿,驳道:“这是什么话!不是你整日说顾着你妹妹些,没事多拉她回家住着?怎么?姑nainai来得,姑nainai的儿子来不得?况且我看寒儿不错,人聪明俊俏不说,对雨儿比我做娘的还细心,六爷人又端方,真嫁过去婆母还是自己姑姑,雨儿托给他们我还放心些。”
云氏说着犹豫一阵,声音沉下去,“前头伊州凶险,我一直不敢同你说,雨儿身体……前些年我拿你名帖去请了俞省信,他倒肯来,说了一番话,吓都吓死我了。”云氏将省信之言同近年雨青病况大致说与希孟,希孟半晌无言,云氏又道:“你这样忽的就教两人撂开手,不是要雨儿的命么!”
希孟亦显难色,皱眉沉yin许久才道:“如今寒儿再好也不行,你不知宋六在朝里如何行事!”将立春以来寒琅父亲在京中诸事细细说与云舒,又道:“南都这边迟早连锅都要一起端了,他们宋家能落什么好?你都不知圣上私下叫他家几位爷什么!”说着凑在云氏耳边咬一句耳朵,云氏听得又惊又尬,耳根都红了。两人沉默一阵,云氏长叹一声,“这可怎么好?”
“总不能让我女儿去给他家陪葬。”希孟半晌道。云氏侧头望着夫君,希孟将计划之事细细告诉妻子,将对方家世从祖宗八代到几位公子尽数夸一遍,又将他家如何受圣人器重吹个天花乱坠,再三保证雨青若许他家,必定安亲保荣,绝无意外之事。
云氏仍是犹豫,面露忧色,“你不知雨儿性子,她平日看着安静,惹急了一点不比雪儿好对付,你们顾家全是一个脾气!”
希孟不耐烦起来:“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已同李阁部讲好,他再过数日就要停船长洲,此事如何改得!况且自来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哪有她说话的份!”
“你……”云氏就要插嘴,希孟拦住,“我顾希孟的女儿,怎能为一点儿女私情要死要活!她若这等小事都想不通、承受不住,便不是我顾家女儿!”
云氏甩开希孟手,翻身转向另一侧,咬牙道:“你就作吧!”
中秋日,顾家一家人齐齐整整,是数年不曾有过的团圞景象,赏月传花、行令饮酒,不一而足。直玩乐到近三更,酒至酣畅,男女皆面红酒醺方散,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各屋皆寂静无声。原以为这就算尽兴了,希孟不过几日亦要发舟北上,却不想云夫人忽提起廿二日是燃灯古佛诞辰,且喜今年家中团圆,何妨包下云岩寺一日同去逛逛?转身央及希孟。
希孟略一思索,也就爽快答应,命人去云岩寺打点。云岩虎丘一带向来游人千丛万簇,尤其中秋之夜席席征歌,人人献技,百种千人,弹唱之声震天,三更不绝。亦多有士夫眷属泛舟宴乐,为一时盛事。云凝早在扬州便曾闻听此乐,一向渴慕,却未亲见。如今虽不能参与中秋盛会,能游玩一回,瞻仰虎丘风采,亦是大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