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三四月交,顾老夫人大寿,顾氏携寒琅回娘家拜寿。顾府设下家宴,请戏班连唱三天,除了寒琅一家,许多外任中的顾家子弟亦乞假还乡拜寿,济济一堂,着实热闹。彼时寒琅父亲已乞身还乡,本应一道来,却染了病,躺在床上。
寿宴上,老太君红光满面,装饰得金彩辉煌,底下诸晚辈亦打扮得鲜艳,炫人耳目。雨妹挨着她母亲同老夫人坐在一桌,低着头,沉默不语,独头上金凤口悬明珠,熠熠生辉。寒琅挂心父亲,本来兴致寥寥,又同雨妹分桌别坐,更没意思,亦是无语。戏唱到第二本,寒琅抬头,雨妹已不在座上,左右望望不见人,便坐不住,寻个托词,也离了席。
出得戏楼,不见雨妹身影,一边左右张望乱走,远远仿佛看见雨妹贴身丫头从后园月洞门口一闪而过,寒琅便跟入了后园。原先同雨妹玩耍的庭院,春时自比夏日不同,另是一番鲜艳明媚景象。寒琅先经过莲池畔,去岁残荷已去,今年新叶未生,春水悠悠,更无他物,拘驽儿亦只见翠叶扶疏,寒琅猜不到雨妹去处,只得循路而行。
复行数十步,转过一座假山,前面坡上亭亭立着一株极高大的梨树,满树银雪间着嫩绿新叶,花繁叶嫩,树下立着一人,一身茜红,头戴金凤,周身鲜艳辉煌,却纤细袅娜,不掩身上风流俊秀。清风拂过,落英飘摇,纷纷如冬日朔雪,那人春雪中回头望向寒琅,哀哀婉婉,正是雨妹。寒琅看呆了,且不上前。
还是雨青先开口,像幼时般,叫了声表哥。寒琅这才收敛心神,上前厮见。雨青低着头,也不说话,两人相对呆立许久,雨青忽问:
“听说姑父病了?”
寒琅答应一声。雨青抬头细细瞧寒琅一回,
“表哥也瘦了,想是侍奉姑父辛苦,表哥也……也要保重才是。”说着又低下头去。寒琅答应,两人又沉默下来。
几年不见表妹,如今再见,她已近及笄,仙姿玉貌自不必说,更兼婉转多情,楚楚可怜。他自小对雨妹与别人不同,先时年幼不觉什么,只以为一同长大,比他人亲近些。可年纪渐长,自觉心中早被雨妹挖了一块。
自打两年前不能再见,夜里望着繁星,心中全是雨妹模样,时时想起,思念不能自已,辗转反侧。两三年前留帕送帕,情分已定,母亲原本朦胧提过自己中举后便有提亲之望,然而父亲罢官回乡,业已重病,此事再不见提,业已无望,寒琅心中百转千回却不能说,千言万语只是堵在胸口。
两人无言痴立许久,雨青含泪向寒琅道:“雨儿已过将笄,父亲寄回家书,命雨儿入秋就上绣楼。”说着皱起眉,忙掏出绢帕掩了唇,别过头咳嗽几声,“家中楼阁已然就成,梯子是活动的,从此不但出不得门,怕是连楼都下不得了。母亲已寻了嬷嬷来,在楼中教习规矩针线与中馈诸事。学成了,结了亲,才能从那楼阁下来。”
雨青说到这哭出一声,忙忍住了,“这几年过来,雨儿已知身子不能长久,只怕上了楼阁便下不来,今生难与表哥再见了。”
寒琅听得肝肠寸断,连忙安慰表妹,说表妹自小是有福之人,必不至短寿,又劝了一番加餐服药、宽心调养等语,而后小心问道:
“舅父已为表妹定了亲么?”
雨青别过头去,“大约还未曾,可我上了楼阁,这些事今后岂会让我知道,左不过父亲同僚世交中寻一个罢了。”说完低头用力攥着绢帕。寒琅闻此如遭雷劈,久不能言,果然事已生变。雨青几番下了决心,抬头望着寒琅,“雨儿有一句话要问表哥。”寒琅汗毛竖起,已猜着几分。
“表哥幼时说的话可还记得?”
寒琅似闻暮鼓晨钟,心跳如鼓奏,他自是知道她说的是幼时帮她纫那几百个针眼时说的:“你不如嫁了我,这些事不用你做,你就不必受这苦,只管画你的画好了。”
寒琅自然为这暗通款曲之言心惊胆战,但也自愧胆怯,这番话竟要雨妹忍耻说出,略一踌躇,后退几步,郑重向雨妹深深作揖:
“宋某何能,得表妹铭心刻骨之言!儿时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此心虽百折不悔也。”
抬头时双眼亦如碎星沉寒潭。四目相对,雨儿带泪痴痴笑了。此情此景,风仿佛也滞住了。过了一会,雨青又想起一事,低头自袖中掏出一物,递给寒琅,拭泪道:
“这是去云岩寺时特意求的,保佑表哥平安顺遂、事事顺意。”
寒琅看时,是个Jing巧荷包,上头绣着一副松竹斗雪,自是雨妹手笔。打开荷包,里头装着一片金符,另有一缕青丝,结挽成结,寒琅不曾料到,抬头看向雨妹。
“表哥就当留个念想,看见它时,就当见了我……”话到一半哭出来接不下去。寒琅接下荷包,郑重收在怀中,抬手拔下头上玉簪,拿帕子包了,双手递给雨青。
“从此我二人身虽两地,心为一心。我定早日向母亲说明,上门提亲。”
雨青摇头:“只怕雨儿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