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公和義德帝對趙野衣著切合禮制意帶讚許,趙野見狀舉棋不定,回家該不該和他的小婉婉提起這事。
他先時不曉得原婉然裁製新道袍別有用意,那日見她在炕上縫衣,默默挑起一方秀長眉葉。
原婉然嫣然笑道:自我主持泰西繡畫班,親自刺繡的時候少了,查看旁人刺繡的時候多了。
趙野在她身旁坐下,道:不還是耗眼力?我們兄弟衣物儘夠穿了。
你們還短了作客拜訪的衣服。
趙野奇道:怎地短了?那些衣服還都八成新。
原婉然拈起針頭穿過衣片的針,拉起它扯直棉線,道:當初為了好看,我在衣服繡了些紋樣,現下國有喪事,穿出去嫌招搖。
趙野輕攬妻子腰肢,道:原來如此,虧你心細想到。我們何不省事些,拆掉舊衣的花紋,那便不必裁新衣了。
原婉然搖頭,拆了會留下針腳痕跡,縱使熨過,細瞧仍見得著針孔,不夠體面。
那我叫裁縫過來接手。婉婉,你別淨省錢,我們兄弟幹活,就想你不為錢發愁,放心隨便花用。
原婉然笑道:我親手裁衣倒不為了省錢嗯,不全然是啦。看著你們兄弟倆穿上我縫製的衣服,出入相隨,保暖護體,我心裡歡喜。
此刻趙野人在唐國府,心神飛回家去,思量歸家好不好和原婉然提一嘴,她的用心張羅為自己搏得旁人好感,又怕她因此更起勁做針線。
他想到家裡體貼溫存的小婉婉,不由自主滿面春風,應對義德帝連帶熱絡兩分,義德帝更覺彼此親近。
唐國公事先將趙野作客時日上稟宮裡,這日義德帝心緒煩悶,臨時起意出宮散心看視。趙野遇人只要不招他煩,和誰都說得上話,兩人會面自然十分融洽。
此後趙野上唐國府作客,義德帝幾乎回回在場,偶爾也攜來自家收藏與人共賞。
兩人日益熟絡,義德帝早由密探得知趙野生平,究竟不比本人親述來得細膩,閒話間不時借題發揮,套問他經歷。
一日,趙野臨摹名家真跡已畢,義德帝上前觀賞,頓口無言。
趙野仿畫深得名家筆法真髓,揮灑自如,若非絹紙簇新,墨跡新浮,又短了真跡所具的鈐印,否則足以以假亂真。
這孩子還不只能比葫蘆畫瓢義德帝沉yin,他尋過趙野其他畫作觀看,不拘工筆寫意,無論狂放細膩,畫藝雖則未臻化境,但其筆墨靈動,氣韻飄逸,得天獨厚。
義德帝輕嘆,若知有兒如此
趙野父不詳,跟隨娼ji母親在北里長大,這層身世隨著他聲名鵲起,廣為人知。
既是隨母親過活,母親自然曉得兒子什麼料子,趙野一聽便明白,義德帝感嘆他的生父若知有兒人才出挑,該當歡喜。
想到生父二字,趙野肚內呸的一聲,腦海閃現他從小到大對那人的推測。
那個貌似來頭很大但是必定做下比拖欠夜度資負心千萬倍的事對不起生我的那女人教她拿我當出氣筒的晦氣東西。
趙野肚裡實實在在罵爹,面上斯文不改,只是眼望著義德帝,並不立時答腔。
義德帝反應過來自己失言,說道:我唐突了。
他太過惋惜趙野才高身賤,脫口感慨,忘了這孩子從不諱言賤籍出身,唯獨絕口不提生身父母,自然是對他們心懷芥蒂。
趙野微笑,一陽先生也是關心後生晚輩。內心卻是冷哼,這趙一陽哪壺不開提哪壺,說人心病,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不過趙一陽當真是外人嗎?
趙一陽此人透著古怪。
他和唐國公在人前以朋友相稱,彼此廝抬廝敬,很像那麼一回事,久了,趙野辨出兩人之間有高低主從之分。
趙一陽憑是如何作平易近人狀,和人相處久了,畢竟有時掩飾不住上位者居高臨下的獨斷傲岸,貴為爵主的唐國公渾不介意,一徑彌勒佛似地笑。換作旁人,多半覺得唐國公心寬大方,趙野卻在他應對進退中,嗅出一絲半縷謹慎味道。
再有,唐國公和趙一陽論事,從來只挑些無關痛癢的小處反駁對方,作作朋友倆意見有來有往的表面工夫,其餘時候只管附和。
趙野以為這對朋友之所以往來,利害緣故多於情分。
一次這兩人討論畫道,印證了他的猜測。
那會兒唐國公尋筆欲待作畫解釋,趙一陽隨手將筆遞去,他立時躬身低頭,抬高雙手接筆。剛擺出這姿勢,他又回過神似的,挺直背脊手放低,作出平日接過朋友遞物的姿態。
當時趙野在旁,Jing準捕捉唐國公剎那異狀。他藉著觀賞字帖假作眼錯不見,暗自琢磨唐國公面對趙一陽那分恭敬可謂習以為常。
趙一陽能教唐國公承順顧忌,其來歷絕非他自稱時候僅提過的太祖四世孫。
趙野一來好奇,二來警覺,回天香閣找田婀娜打聽。
田婀娜接過他替趙一陽粗略畫下的小像,回想半晌,抬起戴滿珠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