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矇昧,騾車奔馳在通向京城的道上,車輪轆轆輾過路面坑坑窪窪,不住度來震盪。
原婉然坐在車廂裡不住晃動,還懷疑自己發夢。
韓一回來了
那麼突然地出現,在她四面楚歌的當兒。
她悄悄掀起車窗簾,韓一騎馬在車旁隨行保護。
他的座騎高大膘壯,皮毛光亮,跑起來昂首闊步特別Jing神,而馬背上的他身影朦朧,但筆挺沉穩,像天邊的崇山峻嶺剪影。
韓一從來打骨子裡透出一股持重,從軍兩年多,這股氣質益發昭著。
原婉然有滿肚疑惑想發問:這些日子,你過得好嗎,都去了哪裡?上頭派給你什麼差使,拖得你這麼久才回家?
然而一行人必須趕在城門關閉前進城,無暇深談。何況韓一平平安安便在眼前,諸般疑問大可容後細說,趙野那方則身陷囹圄,事態緊迫。
思及趙野官司,原婉然便出了神,扎進此事來龍去脈裡,反覆盤究。
當日她求伍大娘撤狀,利用趙野性命危急動之以情,伍大娘曾經心軟心虛,對於她提到她受人挾制告官的猜測,也明顯不安。但最終她仍舊道:我就這麼一個孩子為著伍乞兒的緣故,九牛拉不轉,堅持治死趙野。
曾經她以為伍大娘不忿伍乞兒之死,受人唆使告官,現今想來伍乞兒活著才是誣告原由。
否則僅從利害考慮,伍家母子攙和官司,有百害而無一益。從他們家境看,誣告主謀並無給他們半點好處,他們犯不著蹚這攤混水。以後果論,告官勢必引起官府和自己這邊徹查,很有可能並且也的確探出伍乞兒在世的秘密,從而令他難逃法網。伍大娘舐犢情深,不會出此下策。
因此上,該是誣告主謀拿伍乞兒性命要脅伍大娘,伍大娘不得不昧良心,鋌而走險。
她在車內反覆推敲案情,不知不覺間回到了田婀娜私宅,家裡已備下滿桌子Jing緻菜肴等待她與韓一。
僕婦說田婀娜吩咐,備酒菜給韓一洗塵。
原婉然並不意外,韓一先前同她說過,他回到翠水村,得知她搬至京城便找至四喜胡同。他在四喜胡同自然撲空,便往天香閣尋上田婀娜,從而打聽到她去處。
韓一問僕婦有無跌打藥酒,轉頭對原婉然道:先前爭執,難保你沒受皮rou傷,先檢查上藥。
僕婦取來藥酒,韓一便離開房間,原婉然先當他去看馬,抑或存心迴避儘管已成夫妻,兩年多不見,又有過和離這話,乍重逢便袒胸露背相對,難免難為情。
她安心褪下衣衫,立在西洋鏡子前檢查身上,確實有幾處隱露青傷。正待轉身查看背後,卻在鏡裡見到韓一端了面盆進房卻原來他打水去了。
彼時原婉然僅著肚兜與褻褲,身子大半赤裸,登時面紅耳赤,手腳不知往何處安放。
韓一若無其事,打了手巾把子讓她拭臉,自己取過藥酒在她後背推開。
男人的指腹長繭,沾上藥酒輕輕劃過她背上肌膚,指尖過處泛出酒水的涼意,以及似有若無的粗礪刮刺。
原婉然起先心跳急促,隨後記起,趙野歸鄉的頭一夜,也曾替她上藥。
想到這兒,她急欲找韓一商量官司事宜,轉念恐怕韓一勞乏饑餓,決定緩一緩,等他用過飯再說。
身後韓一卻道:阿婉,你說說阿野的官司,我來去匆忙,只聽田姑娘略提數語。
這話正中原婉然下懷,她渾忘了羞卻,講述官司始末。完了又道出伍乞兒未死的秘密,以及她猜測誣告主謀以此脅迫伍大娘誣告。
她又道:我猜伍大娘直到從鄉下老家搬走前,都和伍乞兒同住。她家境貧困,居處破小,斷無小偷下手,但她出門照樣閉門落鎖,見我靠近她家,更是驚惶。此外,我在她家外頭時,依稀聽到衣料窸窣聲。假如伍乞兒當時躲在屋內,那便說得通伍大娘這些異樣了。且不說我找她,村裡孩子已經盯著她家玩捕快遊戲,她放著門不鎖,或者伍乞兒在內反鎖,那些孩子摸上門,察覺蹊蹺,伍乞兒的行藏便可能露餡。
韓一道:有道理。
原婉然又道:村裡傳言伍家鬧鬼,出現鬼火與男鬼。伍家鄰近墓地,有鬼火並不稀奇。至於男鬼,伍大娘那樣見不得人靠近她家,興許那鬼便由她或伍乞兒假扮,好嚇退村人。
韓一猜度:伍大娘警惕心重,教你找上之後,諒必換地兒住了。
原婉然嘆息,她連夜搬家。不過婀娜事先防備,在頭回審案那日,派人一路尾隨,查到她搬回京城某處大雜院。
韓一道:這回她獨個兒住。
原婉然神色一黯,嗯,她白日在大街縫窮,替販夫走卒補衣服,黃昏回家。回家途中進廟燒香,此外便待在大雜院房裡,幾乎不同主顧以外的人打交道。我們原本指望從她平日往來人等查出誣告主謀,可那些人並無異樣。
她垂頭道:那日我探訪伍家,恐怕恐怕打草驚蛇了,主謀不來了,只怕伍乞兒也遠走高飛世間這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