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審案前夕,原婉然特地回四喜胡同的家,準備火盆,預備趙野獲釋之後去晦氣。
她聘的林訟師提醒,縱然有證人,官司結果依舊懸。府尹準狀問案,必是伍大娘提出起碼看似鐵證的根據,如今掌管證物的胥吏乃是府尹親信,一絲口風不漏,難以打聽準備。
他亦不看好替趙野作證的天運伙計。
那人就一市井無賴,答應作證無非為錢,要預備他臨時坐地起價。林訟師說。
原婉然苦笑:實在找不到證據表明我當家清白,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田婀娜與原婉然商量,僱了人暗中監看那伙計,以防他臨陣變卦脫逃,所幸並無異狀,過堂那日按約出現。田婀娜還要對伍大娘一般辦理,打探異樣,可伍大娘在原婉然登門求情後連夜搬家,再度不知去向。
到升堂時,原婉然、田婀娜、金金旺,以及趙野一干朋友都前來聽審。
伍大娘不出預料指控趙野殺人,所提證據,乃是趙野打黑擂台寫下的生死狀,以及黑擂台的比武名冊。
原婉然輕聲對田婀娜道:歸官人說過,賭坊未曾留下生死狀,怎地這會子伍大娘不只拿出生死狀,還多了對手簿冊?難道是偽造?旋即她生出另一個猜想。
田婀娜與她想到一塊兒去,道:歸有財騙我們。
她話音甫落,歸有財被傳上堂,作證伍大娘手頭證物千真萬確。
金金旺在堂下脫口道:不對,他說過天運沒保留生死狀
府尹將驚堂木一拍,喝道:大堂之上,非經本官詢問,不得答言插話。
伴隨的丁訟師扯住金金旺,低聲囑咐:少東家,好漢不吃眼前虧,噤聲吧。
歸有財又道:前陣子草民清理賭坊,整理出一批舊物,與錢無干的文書我全燒了。伍大娘趕在那之前找上門,取了趙野那張生死狀和比武名冊。
原婉然等人豁然明白,歸有財在這樁官司裡作了兩頭生意,先賣生死狀和比武名冊給伍大娘,再賣帳冊給己方。
原婉然沒工夫氣惱,細聲與田婀娜說出自己疑問,歸有財怎敢作證,他是賭坊東家,要論罪啊?
田婀娜頜首,那人萬萬不會損己利人,眼角餘光瞥及金金旺,登時警醒一事,因問道:姓歸的管過賭坊嗎?
他?跟我一樣,不管事。金金旺啊了聲,大聲道:他沒碰賭坊生意,不怕官府追究。
府尹道再拍驚堂木,視線由金金旺掃到丁訟師,拉長臉道:公堂喧嘩,拖下去打五大板,轟出衙門,不許再進。
幾個衙役虎狼一般湧上拖走金金旺,丁訟師連忙追去打點。
堂上歸有財又作證,他雖未曾目睹趙野打死伍乞兒,但黑擂台比武,唯有打死對手,成為勝者方能存活。
原婉然等人寄望天運伙計的證詞能扳回一城,天運伙計上來,說起當年之事。
小的在天運賭坊打雜,進不去黑擂台,那日在外頭見過其中一個孩子進去,因為長得極漂亮,特別記得他叫趙野。以後的事,小的都是聽人言講,同趙野對打的孩子摔死了。不,小的並無親眼目睹,全聽人說。呃,趙家親友讓我上公堂講講當年的事,雖然小的並未眼見事實,可當年同我說這事的人犯不著騙我吧?黑擂台的伙計有哪些人?回大人,小的在天運幹活不久,同裡頭伙計也沒往來,經過這些年,早忘了。
他的證詞雖未直接證明趙野如伍大娘指控,打死伍乞兒,但亦無助於幫趙野洗刷冤情。
事後原婉然等人質問天運伙計,為何臨了改證詞說法,那伙計嘿嘿笑道:實話跟你們說,天運的弟兄們派我出頭,叫你們斷了找證人的想頭,別再來打擾我們。僅僅公堂吵鬧,府尹便罰人五大板,黑擂台牽涉人命,更不得了。今兒我們手下留情,沒把趙野往死路上推,你們敢上報府尹供出我們,大夥就咬定趙野打死人,還要抖漏你們出錢買我作證,要死一齊死。其後,那幫伙計便不見人影,道上說全跑外地避風頭去了。
其實不等伙計事後交代,林訟師在堂上便猜著他用意,審時辨勢不敢窮追猛打,可缺少有力人證,他只能倚靠伙計道聽塗說的證詞,辯詰便薄弱無力。
審案終結,府尹在堂上判決,天運伙計人云亦云,證詞不足採信;黑擂台不死不休,生者豈能無咎?趙野明知比武相殺仍故犯,以故意殺人論,打死人命按律當斬。因趙野為良民,伍乞兒屬賤民,良賤互毆致賤民於死,良民罪減一等,故判絞刑。
原婉然怔怔立著,腳下的地面彷彿在晃動,眼前像暑天地氣蒸漚,眼睛所見一切事物都扭曲了。
世界慢了下來,堂下趙野的一眾朋友鼓噪喊冤,聲音奇異地拖得老長,府尹面色惱怒,緩緩拍下驚堂木,響亮的拍擊聲漸漸劃破空氣,一個字一個字像泡泡,從他口中冉冉浮出。
凡鬧事者,一律拖出去打。衙役便上前拉人。
趙野回頭望向她,目光盡是擔憂,而後他開口,婀娜。
彷彿是田婀娜的手扶住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