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自耳边呼啸而过,秦简按下升窗按钮,把吹乱长发的大风隔绝在窗外。
秦繁今天更换了回家路线,脚下的油门好像已经被他踩进车底,车速已经达到限速边缘。
秦简看着秦繁发红的眼眶,犹豫着开口问他:怎么了,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吗?
没有。他硬着声音,可秦简依旧听得出他的声音在发颤,他在害怕。
她想或许在来接她的路上,他目睹了什么让他害怕的事情,比如车祸。
稳稳,她轻轻唤他,想告诉他别怕,自己会陪着他,但终究怕伤了他自尊,你开慢点,我有点害怕。
别怕,有我在你就不用怕。安慰的话反倒被他说了出来。
嗯,不怕,但开慢点好吗?这条路上的风景很好,开慢一点,大长的夜我们不急着回家。
好。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秦简松了口气,她打开手机连上车载蓝牙,放了一曲轻柔缓和的轻音乐,无言的安慰着秦繁紧张的情绪。
秦繁跟着音乐放松了紧绷的情绪,他缓缓舒了口气,但脑子里依旧循环播放着自己刚才在来接秦简的路上看到的那一幕。
路上他开着车与一辆重型越野擦肩而过,随后便透过后视镜看到那辆越野以自杀式袭击的方式撞向一辆高级商务车。
他自镜中看到有人从车中飞落在地,那人趴在地上朝他的方向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像是在召唤他一起下地狱。
剧烈的撞击声和鲜红诡谲的场面让他心神一慌,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七年前的那个夏天。
炎炎夏日中,他顶着被晒到红肿发痛的皮肤在烈日下汗流浃背地散发传单,从庆华路一直发到裕华小吃街。
发到打算从头再来,沿街摆摊卖凉拌面的父母面前。
他记得那天是秦简看到殡葬公司发布入殓师招聘培训广告的第二天,那天她刚好独自一人去了公司应聘。
所以她领发的那份传单被他接了手。
两人份的传单足足有三千多份,足够他发遍半个湖城。
于是想了个省力的办法,去人流量最多的裕华小吃街发传单,这样发的快,走的路程也会大幅度减少。
他守在路口,朝过往的路人分发传单,大抵是托了长得好看的福,倒是没有人拒绝他的传单,甚至还有小姑娘给他送水喝。
起初他一直守在路口,隔着小吃摊和人群远远地看着在凉面摊里忙碌的父母。
有那么一刻,他看着忙碌到双唇干裂也不曾停下来喝一口水的父母,心底突然产生了可以原谅他们要带他一起奔赴黄泉的想法。
于是发着传单一点一点朝着凉面摊靠近,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四十米,就近了。
也不知道是阳光太烈还是心底隔阂太深,距离越近步伐越沉重,还有十米,再走十米,他就要跟他们打招呼了,他要叫他们爸妈,要单独面对他们了。
步伐顿在原地,他开始觉得呼吸困难,那种被秦怀宇支配的失力感涌上心头。
他手脚僵硬,动一下关节就疼,他站在十米外隐约听到有客人说方竹媛拌的凉面好吃。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尖猛地疼了一下,像是被大头针扎过。
口中泛起诡异的苦甜味道,汗珠顺着额角滑跌到地上,不知道会被坚硬的水泥地面抵裂成几瓣。
不能原谅,绝不能原谅。
他们是要杀死自己的凶手,他们拥有这世上最恶毒的心,他们不是负责的好父母。
他们甚至没有秦简坚韧可靠。
他不需要原谅这样的人,他们也不配为人父母。
步伐没有意外地向后退去,退去的速度要比前进快了许多。
然而退了没几米,方竹媛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扭头朝他所在的方向看来。
诶,小繁来了。她拍了一下秦怀宇的臂膀。
秦怀宇朝她望着的方向看过去,过来,吃面。
他的声音很低沉有力,有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原本退去的步伐变成前进,秦繁抓着传单的指节泛白,他的步伐沉重缓慢,几乎是硬着头皮gui速移动。
不过短短三米距离,他足足走了八步。
又是十米的距离。
这十米就像裂在他心里的鸿沟,想跨又憎恶,不跨又胆怯,他进退两难。
然而就在犹豫的空档,一辆重型越野失控地冲向凉面摊,爆裂般的撞击声隔着十米的距离炸响在耳边。
他看见倒在血泊中的秦怀宇和方竹媛在向他招手。
他们浑身是血,扭曲的肢体贴覆在地面,碎裂的骨头戳穿皮rou,反向弯折的手臂依旧不屈不挠地前伸着,沾满鲜血的双手朝他的方向大张着,像是要将他一起拽进黑红色的地狱。
秦繁,跑快跑
恶魔般的呼唤在耳边响起,他们在召唤他跑向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