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白青岫会想到有人为贺卿求情,却没想过求情的会是林询,数年来,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长安的坊间传闻,都说九千岁和林询不对付,是死敌,白青岫也这样以为的,虽偶尔见他们并肩而行,也见他们共同商议一些事,那也是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罢了。
这日白青岫是特意等他来的,在御花园的水榭布置了一桌好菜,就等着人今日的求见。
林询进来便是三跪九叩,高喊了一句皇上万福,好生无聊。
“爱卿,平身。”白青岫也只能同他客套,招呼了身旁的小内侍,“林相请坐,你去伺候林相。”
饭桌上的气氛波诡云谲,小内侍只得兢兢业业地替林询布菜。
“如今,林相倒是同朕生疏了。”白青岫还记得他未登基的时候,林询与他畅谈古今的模样,意气风发的仿佛没有在官场沉浮过,还是那个春闱科考一朝高中的少年郎。
他们虽未以兄弟相称,但白青岫觉得,他们不该像如今这般模样的,朝中的高品阶的大臣不多,林询是为数不多站在自己这边的,也因此他从右相如今成了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林询只是谢恩,却没有多喜悦,也没有多阿谀奉承,反而惶恐,哪怕他不是下一个贺卿呢?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去顺着主子的心意去做,还是要为贺卿求情,上奏疏。
“不敢。”林询只一句不敢便道尽了千言万语。
“如何不敢?”白青岫笑问了一声。
“昔日皇上是王爷,如今是皇上。”
“皇上又如何?”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微臣不敢僭越。”林询恭敬答道,两人说的都是客套的场面话。
“那你还敢几次三番地替佞臣求情?”白青岫放下了碗,言语中尽是询问和威严。
只那么一个声响,林询便又跪了下来,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一些。
看着林询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如今这世上,谁都怕他,唯独贺卿不怕也不求饶,甚至还几次三番地挑衅他,是一心想求死,林询此番求情本就令白青岫不悦,自己一再忍让都没能杀了他,是他自己不识趣,那些话他明知不能说,却还是说了,可自己没能下手杀他,只是将听到这些话的亲信借了个由头杀了,世人皆爱惜羽毛,何况是皇帝。
他若不如此,他若是听话一些的话……
白青岫思及此处,便不再想,脸上又带了一抹笑,看向林询又看了眼小内侍:“好好地你怎么又跪下了,还不快扶林相起来。
朕只是很好奇,林相同贺卿不是死敌?”
“是死敌,但也是挚友。
事到如今,陛下,微臣也不瞒您了,是因为贺卿的算计,所以那时候,微臣只能选择你。
而不是微臣想选择您,才站到了您的身边。”林询的话像是一颗惊雷,让白青岫愣了愣,有几分难以置信。
他怀疑过许许多多,也知晓贺卿喜欢自己,他利用了贺卿的喜欢,却不需要一个阉人的喜欢,更不信一个心狠毒辣的九千岁的喜欢能有多深情。
这世上,男子之间真的存在喜欢?
不过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以豢养娈宠取乐以彰显他的身份,而自己只是他的其中之一罢了。
可若只是简简单单的主子对宠物的喜欢,贺卿一生算计,本不必做到如此。
白青岫心乱成了一团乱麻,面上却不显,如今的贺卿放弃了所有的权势,一心想求死,似乎什么都不能影响到他。
他喜欢自己又怎样?还要回应他吗?我现在是九五之尊,为什么要去回应一个曾经羞辱过自己的阉人的感情?
他给了自己想要的,自己也给他了,不过是等价交换罢了。
“你且去吧,朕不会杀他的。”白青岫这句话是给林询的一个承诺,也是给自己的。
林询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退了,他本想说,贺卿情深如许,你又何必忌惮他的权势,可白青岫如今是天子,皇帝皆多疑,不容权臣,又怎么会在意另一个男子的喜欢。
贺卿胸中有经天纬地之才,用他岂不是比杀了他来的更有价值?可或许皇帝更需要的是庸才,罢了罢了,活着便有希望,若是有朝一日被放了出来,饮酒作诗,寄情山水,也是快意的。
只是可惜了贺卿的这一腔深情,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王子皇孙,喜欢得险先让自己丢了性命。
白青岫遣散了随从,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实际上,贺卿派来守着自己的暗卫,一直还守着自己,白青岫也懒得处置,他救过自己的命。
“辰月。”白青岫唤了一声,没有声响,又唤了一声,“别让朕遣人把你抓过来。”
这时才听到林间窸窣的声响,辰月一个掠身跪在了白青岫面前:“陛下。”
“你的主子遭难,你什么想法?”白青岫问他。
“属下的主子是陛下,任务只有保护陛下一条。”辰月回答得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