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有任何工作的辛苦,比得上永远重复的家务带来的折磨干净的东西变脏,脏的东西又被弄干净。日复一日,周而复始。[1]
望着被蹒跚学步的女儿推翻的水杯、洒了一地的牛nai和全是nai渍的毛毯,孟归雨想起了这句话。
生活在自我重复中,被束缚在每日相同形式的再现中,并不是和愉快沾边的事。
孟归雨盯着摇摇晃晃走远了的女儿,一言不发。走神了一会儿,又突然从梦中清醒了一般跟了上去。
刚才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地升起了对丈夫的怨。
不,她明明是知道她在怨着什么的。
天气预报上说今天上午有大雾,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平日里不甚靠谱的天气预报今日竟然预测准了一次,这给了孟归雨近些日子以来唯一的惊喜。
雾中的城市很lun敦,她想起江以韩曾经这样形容过。但她还没有去过lun敦,婚前没有时间去,婚后便一直留在家中,也没有去,并不知道lun敦到底是什么样的,是否常常这样雾气弥漫,瞧不见太阳。
虽然在雾中什么也看不清,但孟归雨知道,那雾的背后是十八栋住宅楼,正对着的窗上养着两盆吊兰。那户人家也许不擅长照顾植物,吊兰也开始泛着枯黄。
每日做完家务,安抚好孩子,孟归雨愿意坐在窗前歇一会儿,看看窗外的风景。虽然每天的风景都无甚大变化,也无法看得很远,但看着天边的远山,心底是难得的平静。
这儿,她已经太熟悉了。
十八栋楼后,是小区的围栏,金属色栏杆上雕着紫藤花的样式。栏杆后是中山路,路的对面是三层楼的综合超市,平日里需要些什么物什,孟归雨都会去那儿采买。再后头呢,孟归雨不知道了。
被雾困住了呢。
是雾的话,总会散的吧。
她被自己又一次冒出的离婚念头惊住了。
女儿很可爱,孟归雨亦步亦趋小步跟在她身后,俯看着她头顶上小小的发旋时,由衷地感叹着。
她刚出生时,夏卓与孟归雨商讨着为她取单柏一字为名,望她如松柏,岁寒之际也不改初心。
随父姓,姓夏。
按照老一辈人的说法,小孩子得有个贱名才好。于是孟归雨给她取了个可俗可俗的小名,叫妞妞。
她刚学会走路,现在正是好动的时候,走路还走不稳当,却不喜欢被人扶着走,喜欢自己一个人摸索,所以总是摔。摔了却不哭,还咯咯地笑。
但总是摔,摔得一身伤,也让人心疼。
孟归雨犹豫着要不要给她买个学步带,网上很多人评价说它不实用、用到的时间很短,但听说拉着孩子的手护着她走路容易脱臼,被孩子甩开手时弯着腰一直陪她又好累,又让孟归雨觉得买一个学步带也不错,至少可以让女儿充分自由地走,摔倒的风险也会少很多
或者,学步车呢。昨天路过邻居家,门没锁,见着他们家也有一个小公主,穿得粉嘟嘟的在小小的学步车里冲来撞去,瞧着那车也稳当,不像是会翻的样子。
有了学步车,我也能抽出些时间做些其他事。孟归雨这样想着,心头想重拾职业的念头越发强烈。她第一次这样迫切地想向夏卓表达她的异议。
从前江以韩总是笑她对夏卓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实在太宠夏卓,那时孟归雨觉得这些事也无所谓,也有些羞于表达。现在,她不想继续维持着夏卓给她划出的既定的世界了。
成为全职太太,她并没有获得相对的安逸,相反,感受到的是深切的倦意。
等夏卓回来,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了。
第二天孟归雨起了个大早,将女儿送到母亲家中托管一天后,独自打车去了灵隐寺。
早晨的天空像一粒巨大又空洞的眼珠,睫毛上沾满露水,灰蒙蒙地扑闪着。这样的早晨里,唯有路边小摊上摆着的南瓜粥与粥上氤氲起的白汽能让人看着,就拥有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好心情。
出租车飞速开过,孟归雨觉得她甚至闻到了薄烧饼的酥香,她好馋。但打小母亲就说,若是有心愿求佛,便要早上早早起来,饿着肚子去拜,才显得诚心,愿望才会实现。
不饿不饿,过会儿就能吃了。孟归雨自我催眠一般地安慰自己。
快饿出幻觉了,我真的很诚心了。
灵隐寺是绗州著名的佛教圣地,小时候她的母亲每年都会带她来这儿一次,许多注意事项都是从母亲那儿听来的,这个习惯也一直延续到了她成年。
南方的季节暧昧不明,只有当冬季的风为一寸寸大地着上雪色,草木掩藏起秋日里最后的勃勃生机,才会让人猛然间意识到冬天来了。
一下车,孟归雨就被迎面凛冽的西北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她自言自语着今年冬天也来得太早了边低头拢了拢大衣的衣领,快步走向入口处刷票。
视线里突然多了双鞋,她一愣,来不及停步便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