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丛和季家闹得不愉快,这事孟饶现在算知道了。他手头不阔绰,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其他走读生累了有父母接送,学习遇到瓶颈可以花大价钱请一对一辅导,疲倦劳累有父母准备的便当和零食,但这对季丛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奢侈。而他又偏偏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施舍。
在孟饶可见到的地方,无论是课间,还是午睡,他已经牺牲了其他学生所有放松休息的时间,而在那些见不到的地方,他所付出的恐怕更不能估量了。
随着冬天的逼近,在每时每刻,季丛的Jing神都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十分警惕地搜寻,剔除着所有角落里的不利因素。
在疲倦以外,季丛身上最大的问题是:他非常焦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不过,除了脸色不太好,季丛表现得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孟饶也逐渐放下心来,觉得季丛说不定当真“心里有数”,自己就是咸吃萝卜淡Cao心。他本身脑子就不是拔尖聪明,九门功课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于是逐渐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直到体测那天。
因为课时紧张,直到来年三月,所有“稍微不那么重要”的课,比如美术,音乐,体育,计算机,都不得不暂时让位给了主要的九门课。每学期一次的体测成绩又是必须录入学生档案的,所以就挪了一节周五的班会课,来让他们进行测试。
下午倒数第二节是生物课,老师在讲评昨天的作业,黑板上投影着课件。
“DNA的复制,翻译和转录是考试重点,如果这里还有没理解的同学,下课要赶紧弄懂,我在办公室,随时都可以来……”
屏市的深秋,像是被大雾统治着,窗外,梧桐树以灰云和风做背景,从冷雾中伸出光秃的枝干。天已经渐渐暗下,光线让一切景象变得更惨淡。
由于寒冷的原因,教室内窗户都密闭着,空调和师生呼出的二氧化碳让室内的空气极为混浊而闭塞,让人昏昏欲睡,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窗户上,一滴水正沿着玻璃缓缓下淌。
一厘米,两厘米。
当它接近底部窗框的时候,下课铃响了。
“课代表过来记一下回家作业,”生物老师在讲台上说,“今天回去好好订正。”
班长则站起来提醒大家:“我们待会到Cao场集合,要换衣服的赶紧去体育馆,下节课体测。”
同学们愁眉苦脸地从桌上的书堆里站起来,带着水杯朝外面走去。
“季丛,檀玄,我们也走吧。”孟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季丛放下笔,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他伸手拉开一些毛线衫的领口,想让呼吸变得顺畅些。
最近,他的头越来越疼了,是熟悉而久违的,尖锐的刺痛,就像针深深扎入头颅一般。这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但他难道能就此停下来吗?生活的每时每刻,都在催促着他往前走。
季丛拿起一罐新咖啡,飞快地拉开拉环,仰头猛灌,ye体顺着喉咙,蔓延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像某种药剂,给他带来短暂的刺激,与回光返照般的Jing神。
孟饶看得人都傻了。
檀玄伸手像阻止他:“季丛,不要喝了。”
季丛躲开:“少管我!”
他一口气饮尽了,把易拉罐扔进垃圾桶,擦了擦嘴站起来:“走。”
外面光线变得更加昏暗,Cao场上寒风也不小。学生和体育老师久违的再见面,倒也没有多么愉快。
体育老师也知道时间紧张,按着名单赶紧让学生们列队:“我们这次身高体重肺活量不测,那个要看后面安排,主要是些大头,大家不要磨蹭,争取今天一次性做完。”
首先是立定跳远和五十米跑,这是统一项目,时间又短,很快就结束了。接着老师便把男女生分成两队,分别进行测试。
因为老师疏漏,导致学生先考了长跑,然后才是仰卧起坐和引体向上。
Cao场昏暗,又几乎是顶着风跑,一千米跑完,男生几乎都是满头大汗,满脸通红地坐在地上喝水。
季丛看完自己的成绩,慢慢走到休息区,在跑道上坐下来。他脸色发白,忍了一会,把头迈进双腿膝盖间,汗水不断冒出,把他的发尖都浸shi了。
“季丛,你怎么躲这儿啊,天这么黑,我差点没找到你。”孟饶一步一瘸地过来了。
季丛没说话,像是睡着了。
“你感觉怎么样,我每次跑都去了半条老命。”
“不太好。”季丛说。
孟饶只当他开玩笑:“五十米第一,不太好,呃呵呵呵……”
季丛埋在膝盖间的脸上,嘲讽地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他的话,还是笑自己。
檀玄拿着水杯走过来,递到季丛身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