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温翊没说话,他定睛一看,确实是李凑。
他换了件衣服,似乎是刚从车上下来,猝不及防撞进炽热的气流,额上很快渗出细密的汗,他还是拖着那个巨大厚重的行李箱,步履蹒跚,左支右绌。
车站边有不少人,等车的,下车的,李凑走下台阶,艰难地往一侧走,赶路的行人一时不察撞到他,差点被绊倒,皱眉大骂:“你就不能往边上站点?大中间地堵在这挡路!”
李凑抿抿唇,侧了侧身体,低头说了句什么。
晏温翊右手垂下,陈濯的声音顿时远去,他还在那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晏温翊挂掉电话,上前几步,顶着烈日看着他。
拥积在车站的人越来越多,李凑身处人chao中宛如一块唐突矗立的石碑,不断地有人从他身边走过,皱着眉绕开他,或者是撞到他。
少年瘦削的身形在其间显得狼狈又吃力,他为了不挡住人索性往车道里走了走,李凑垂首,注意力全被行李箱拽着,尚未意识到陡然放大的风声。
“小心!”
晏温翊瞳孔一缩。
一辆汽车从后方蓦然冲出,李凑怔愣地站在原地。
他看到了,但他根本动不了,身体反应不过来,晏温翊想也不想,猛地冲上去,一旁推开他,只听一声碰撞的剧烈响声,紧接而来的是一声痛呼。
男生脸上的神情陡然扭曲,他连痛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带着身后被挡住的人,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嘶……”
李凑手肘撑地,行李箱倒在他边上,他坐起借力艰难起身,方才他被推开了,除了小臂有点蹭伤,身上其他地方安然无恙。
“对不起,你没事吧?”李凑回过神来,左右张望,瞧见身侧一个熟悉的脑门儿。
“你好?”
不对,他猝然反应过来,这人是——
“晏温翊?"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李凑霎时一惊,下意识道:“你怎么在这?”
晏温翊没搭理他,男生卧在地上,身体蜷缩,双手捂着脚踝,脸色煞白,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李凑立刻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朝四周一望,除了不明事态站在一边围观的人们,那辆肇事的车早跑得没影了。
他犹豫了一会,转回来,走近两步,跪在晏温翊身侧,晏温翊闭着眼,按着腿的手都在发抖,李凑无措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谢,你……”
“你有没有受伤?你的脚——”
少年面色惨白,捂住伤处的手臂直发抖。
“你有病吗?人多你就往路边上走啊,你往车道里面蹿干什么?”
不等李凑说完,晏温翊猝然打断他,“你瞎了吗?后面有车来了不知道躲吗?怕他撞不到你?非要停在那里让他撞?”
李凑嘴唇抖了一下,微微低下头:“对不起。”
他单膝跪在晏温翊身旁,紧张地咬着嘴唇,眼中兜满了愧疚与无措,他从没遇上这种事,全然是一副认错的态度。
晏温翊一怔,喉头微动,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他没想到这人会这么乖。
李凑脾性古怪,在学校也没什么人愿意亲近他,他拖着和正常人不一样的身体独自在众人指指点点和无意识可怜的眼神中行走三年,但他在晏温翊面前始终是冷漠而尖锐的,晏温翊从来没看到他这么低声下气乖乖听话的模样——他倒是想象过很久。
如今在这种两败俱伤的情况下得偿所愿,晏温翊半点也不觉得快意,他强忍着痛,口中不自觉泄了气:“行了……算了,你那样,也不像是能躲过去的样子。”
李凑没应,他伸了伸手,想去碰晏温翊的脚踝,手伸到半空,又顿住了,似乎在顾忌着什么,他稍稍蜷了蜷,放下来,“你的脚怎么样?”
晏温翊往周围扫了一圈,凑上前围观的人撞见他的眼神掩饰地匆匆后退两步,晏温翊没微微侧了侧头,皱眉道:“不知道,先到边上去……我们别在这挡路。”
“你能站起来吗?”
“好像不行……”晏温翊腿脚使力,眉头立刻抽了一瞬,他斜了眼李凑,这人就差没把自责写脸上了,晏温翊别开脸,语气僵硬道:“不管了,先走再说。”
“别再这哭丧,我还没死。”
他腿上的情况相当不好,几十米的路二人硬是走了十几分钟,男生倒是没叫痛,面色却已白得不像话。
李凑努力地想搀着他起来,但他自己都走路困难,要搀着另一个完全不能走的人,实在是强人所难,行李箱被孤零零地遗落在后面,短短一段路,硬是走出了九九八十一难的艰险。
晏温翊几乎走两步就会跌一下,少年人眉间紧紧地蹙在一起,李凑谨慎留意着他的脸色,心底一片复杂,紧张、惊愕和愧疚……
种种不同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如同不断摇晃骤然打开的碳酸饮料,强烈喷涌而出的气泡音中,他窥见身旁人流着倔强冷汗的侧脸,那声音如此澎湃,让他一时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