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积攒了十余年的不甘一瞬间化成了痛恨。
痛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痛恨自己自以为是的自惭形秽。
即便如今这真是一场梦,他也不愿把从前的遗憾再重复一遍。
即便手上仍旧是洗不去的尘土和铁锈味儿,他也想在合适的时候把手伸出去。
拉她一把。
或许也是拉自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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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号开学,中考成绩是分班的唯一标准,两个尖子班,剩下的都在普通班。
沈路记得宋君白入学时成绩很好,一直处于一骑绝尘的状态,但到了高三却急转直下,最后也只上了省城一所普通的财经类一本。
新生分班表贴在教学楼底下,宋君白在一班,沈路在七班,中间隔了两层楼。
上楼的时候,沈路特意绕远了从西边的楼梯走,状似无意地路过一班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教室里风扇吹得纸张乱飞,兴奋的新生们在互相打招呼,窗外的滚滚热浪也挡不住这群小孩的热情。
沈路一眼就看见了宋君白,她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手里翻着一本书,看不见封面,但她垂着眼,看得很入神,与周遭的嘈杂格格不入。
沈路没敢多待,怕被发现,匆匆上了楼,宋君白下意识抬起头看向窗外,却什么也没看见。
其实宋君白在看的是高一的物理课本。
本省的高考制度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高考只考语文数学英语加两门选修,在这个全国有名的“高考地狱”里,向来是重理轻文,其中尤其以选修物理和化学为主流,只因为选修这两门的,在大学专业的选择上更加自由。
宋君白从前选修的也是物理和化学,剩下的历史地理政治生物四门将在高二的下学期统一考试。
这四门知识体系相对独立,从头学起就行,对于阔别高中十来年的宋君白来说不算什么,英语工作后也一直在用,高中这点东西还难不倒她,语文花点心思多记一些也能应付,数学原本对于宋君白这种换了芯子的来说是个大问题,但宋君白反倒胸有成竹。
高考对于宋君白而言,是一场永远也走不出去的遗憾,每一年的高考季,网上铺天盖地的高考作文题必然引发各路营销号的狂欢,但宋君白却固执地把高考数学卷做一遍。
从前职场有同事笑话她是小镇做题家,她也只能笑笑默认。
那些同事并不知道,在这个小镇上,做题是这里的学生们几乎仅有的出路。
于是算来算去,就只剩下物理和化学这两门,这两门的知识体系连接着初中,宋君白是真的不记得多少了,只能靠着高一的课本一点点地去试图捡起一些印象。
半年后便会文理分班,到时候万一这两门的成绩实在太过糟糕,是会影响文理选择的。
宋君白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xue,教室里空气质量实在糟糕,汗味儿混合着不知道谁带过来的六神花露水味儿,熏得她几乎没法集中注意力。
坐她前面的女孩回过头看了她几回了,宋君白放下书,目光清清冷冷地跟再次回头的女孩对视。
女孩眼睛亮了一下,笑道:“同学你好,你是哪所初中过来的?我看好像班里都没有人认识你。”
宋君白怔了一下,印象中没有找出这个人来。
从前宋君白也被问过这个问题,她只是淡淡地说自己是从省城转过来的,却没想到之后就这一句简单的话配上她不合群的性格,也成了别人背地里攻讦的点。
无非是说她从城里过来看不起农村学生之类,宋君白不屑辩解,更无意与人主动交好,矜傲的性格是一层色厉内荏的铠甲,给了她体面,却带来了更多的伤痕。
宋君白淡淡直视着等她回答的女孩,心想,那便从这一刻开始改变吧。
“我是外市的,家里说你们这里的学校很厉害,想了一些办法才把我学籍迁过来,我担心学习跟不上你们。”
小孩子的恶意纯粹而直白,但同样的,他们的善意也一样来得直接又简单。
简单的示弱,一点点用心的示好,就足够换取他们的善意。
比之成年人那些被生活磨砺出来的重重防备和种种利益心思,实在好对付太多。
女孩果然笑起来:“不用这么紧张,这才刚开学呢,”她伸手点了点宋君白手里的课本,“我中考物理满分,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
宋君白抿唇浅笑了一下:“好的,那先谢谢你。”
高瘦的班主任是教数学的,进来开了班会,又随手点了点名册上几个学号靠前的当了临时班委,安排人去领了军训服装,从第二天开始,是为期一周的军训。
高中的军训不比大学,没有高强度的拉练和打靶,无非就是站站军姿踢踢正步练一练军体拳最后排个方阵,用九月份的大太阳磨一磨这群刚入学的新生的桀骜性格。
军训需要早上六点钟集合,先上一个小时的军事教育课,然后是早餐时间,之后才开始正式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