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语虽是有些戏谑之意,却是神色微凝,连怀衍知道他必定神伤了,也道:“这次让您跟父亲信了五叔有嫌疑,就是孙儿最大的目的了。至于五叔,《孙子兵法》云‘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就是叫我以虚生实,五叔如今要猜测的可不少,我或是怀疑他,或是真信任他,画珠证词或真或假,贼匪是亡命徒还是假江湖,瑶光台关押的人是真是假……”
连学林也反应过来,声音浑浊应了声:“你说得也对,我这就下令掩闭府门,买办吃用皆由你跟你媳妇安排。”
“陶儿身子亦有不适,还要照顾母亲,我一人安排就是。”
他说着眉目冷冽下来,向来温润的眼神也放寒,“说不上什么私刑暗狱,这事全当家事理了,瑶光台如今无人居住,便送去那里,叫护卫们严加看守,先断水断粮关上三五日,之后我亲自去审,便是抽筋刮骨,也得让他们说出幕后主使来。”
事,将那三个盗贼捆了送到了府上来,不知现下该如何处置?”
只是此间个个都是人精,谁也不曾落下《孙子兵法》不读,无中生有一计,便是要以虚探实,五老爷撑着椅背站起来,他如今也不明白连怀衍所言是真是假,就是不知真假,才越是慌乱,便要离开,“我院里还有事,二哥跟道樾有事去叫我就是。”又向内室拱手道:“父亲,儿子告退了。”
说完他向五老爷拱手道:“五叔,我看这人就是那指使画珠害我母亲的,找针线活一事便先不提了,今日劳烦您来一场了。”
连怀衍虚扶着他向前走,缓缓道:“父亲,于五叔真假都是一体的,我还记得他与我谈及庄周梦蝶时说梦与醒,若要堪破梦境,就要清楚醒时,如今亦然,真与假,先知道假是什么,才能明白真是什么。他如果知道我怀疑他,就会怀疑我手上有证据,继而想要消灭我手上的证据,只有他踏进了这圈套里来,才能知道真假,他才有可能达到目的。”
五老爷心中更是滋味难言,便如有巨斧高悬床头,只一细线相系,这细线偏又压在自己枕下,若是动了,惊了细绳,斧子要掉,若是不动,那斧子也有可能会砸到头上来。他清俊面庞上勉强挂了几丝笑推辞道:“这事我却不能应你,你六叔、八叔都是犟的,我去说了白白惹了不快。”
他遂低头作想了片刻,才沉吟道:“虽是小贼,行事也猖狂大胆,竟还受了指使,好在今日四奶奶不曾去,若是四奶奶去了,又不曾有幸遇上禁军,后果不堪设想。”
连学林眼中却越发黯然,眼皮无力地搭着,一双干瘦若枯枝的手也曲在椅把上难以伸直,风霜仕宦数十载,他少有如今这般心绪,家宅不治,这词他也曾用来批判过失节大员,如今他自己家中竟是出了这样的事。
连学林也听到了些不对,遂点点头,心中自也起了疑心,却是找不到五老爷此为目的,看见连怀衍进来便问道:“你这下这些弯弯绕绕的,圈套一个接着一个,看着是高明,只是你五叔可不是个蠢人,他未必猜不出来你目的。”
等他将人送出院门再进屋之时连学林也从内室出来了,正坐在案前听连景明说话,连景明说了自己方才所察,“父亲,儿子察五弟神色、音语皆有诡异之处,不似他平常。”
他边说边给连学林倒茶,“如今他要猜测的还不止这些,我所说的几桩假象,他定能桩桩识破,然而我也能化假为真,将他所做为我所乘。”
连景明便道:“不用劳动你五叔,家中出了这等大事,我跟你祖父请求,让他们通通告假就是。”
里面传来含糊一声,连怀衍便上前来扶了他一把,边道:“五叔,此事还少不了您帮忙,除了父亲,叔伯里我最信得过的便是您,如今贼人已经押进府中,幕后真凶恐怕会设计去灭口,抑或是出门去找这些贼人的亲属相要挟,我稍后便要请了祖父,除了他跟父亲上衙门,府中任何人皆不得擅自出门,若要吃用,只等我叫手底下的人去买来,只是六叔、八叔也要上衙门去,此事还要五叔相协去奉劝一声。”
连怀衍却是先看向连景明,连景明见他眼神递来便道:“事关陶丫头,你决定就是。”
五老爷面色如常对他微笑点头,心中却如鼓擂,那伙人若真是混混之流,那中间人怕也还活着,说不得就要找到自己身上来,只是万一……他又不动声色看了连怀衍一眼,说不得此事又是个局?
连景明嗤笑一声,“这些几百年前就用在刑狱上的,你
连学林听得他话一言不发,倒是连景明道:“若真是你五叔买凶,我却是不明白他的目的了。”
五老爷便也笑着说这般思虑更为周全,连怀衍也不多说什么送了他出门去。
连怀衍看他神伤,便劝慰道:“祖父,孙儿正是不知他的目的才要诱他入局,如今尚幸未酿成大祸,还能留一叶反省之地给五叔。”
连学林摆摆手随他去,如今却是真神伤了,径直到了一边榻上倚着,连景明便识趣带了儿子走出去,叫外面候着的丫鬟进去伺候,等走到了空旷之所才低声问道:“若是他实在不入你圈套,你又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