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任飞面色沉下的不是病房立着的众人,而是病床上穿戴整齐的虞老爷子。
心电图显示老爷子还有气息,但穿戴整齐则意味着……
“来啦。”替虞老爷子将胡须梳理整齐的虞老夫人见到任飞三人也不意外,她缓缓嘘出一口气,有些哀伤道:“靖安,老爷子一直在等你。”
八叔身体晃了晃,任飞赶紧将他扶住,小声道:“八叔……”
八叔声音紧绷,摇头道:“没事。”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至病床前,克制着喉间的哽咽,轻声唤道:“爸……爸,我来了。”
虞老爷子眼皮动了动,却又好似连掀开眼帘的力气都没,好半晌,也没能睁开。
八叔微微俯身,嗓音带着些微颤抖:“爸,我来了,我还把我儿子、您孙子带来了,您不想看一眼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稻草,只要抓住就能活下来,为着这一句话,虞老爷子拼尽全身力气,终于费力地睁开眼,朝着虞靖安的方向看来。
八叔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刚抬手想让任飞过来,任飞已经自觉走到他身边。
“爸,您看到了吗,任飞过继给我当儿子了,您知道的,他是个孝顺的孩子,您不用再担心我老了之后没人照顾,没人给我捧灵。”八叔抹掉眼泪,挤出笑容,说着令老人安心的话。
后边六叔看着弟弟的神情心中也是酸涩,但又不禁皱眉,这种时候任飞居然一动不动,至少也该应和两句。
六叔抬脚,打算提醒下任飞,而在他动脚前,任飞先出了声。
“爷爷,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爸。”任飞声音轻缓,却有着令人信服的郑重。
听到“我爸”二字,八叔含泪的双眸不禁看向他,他却只是握上八叔的手拉着向前,覆上虞老爷子想要挣扎抬起却只有手指有小幅度举起的手上。
虞老爷子视线缓缓扫过病房里的儿女,在虞老夫人那张对比他还年轻不少的脸上停留一会儿,之后又定定注视离得很近的疼了几十年的小儿子,最后眼珠转向任飞,短暂一眼后,他阖上了双目。
任飞的记忆里有过一位老人,年轻时和弟弟闹了很大矛盾,几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他儿女双全,子孙环绕,临终前却一直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直到家里人将老人弟弟请来见了一面,多年恩怨随时间烟消云散,当老人弟弟还在回家路上时,老人与世长辞,死而无憾。
于虞老爷子而言,他撑着最后一口气亦是想再看八叔一眼,八叔带着他这“儿子”,是让想老人走的更加安心。
那当初他爷爷去世时呢?
祖孙俩相依为命多年,爷爷至死,都带着遗憾,遗憾没能陪他更久,而当时的他……表现的像个成熟的大人,在爷爷看来或许只是少年人嘴上的安慰和坚强。
可是,他除了坚强还能如何?责怪爷爷为什么不继续陪着他,独留他一人吗?那样,爷爷走的只会更不安心吧?
望着病房里哀泣的一群人,任飞心中五味杂陈:同样是祖父,待遇却有着天壤之别。
虞家小辈陆陆续续赶来医院,而本该陪在老爷子身边送他走完最后一程的八叔却红着眼出了病房,他看到坐在台阶上的任飞,忽而手腕一转,将本欲叼进嘴里的烟朝他递了过去。
任飞:“……”
“会抽吗?”八叔沙哑着嗓音问。
任飞很想说:您这是教坏小孩子知道吗?
心里腹诽着,手上却是接过烟,八叔扯扯嘴角,却是没能如愿笑出来。他又摸出一根烟点燃叼上,后将打火机丢给任飞。
任飞犹豫片刻,点燃烟,夹在食指与中指间,姿势娴熟。
八叔心道:没看出来居然还是个老手。
下一秒,他就被打脸了。
“咳咳……”任飞刚吸一口就给呛着了,这是新手的通病,因为不知烟存在口中该如何“储存”以及“吐出”。
任飞皱眉将烟头摁灭在台阶上,又看向八叔……的烟,八叔察觉他意图,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又觉不保险,两指夹烟胳膊搁到一旁,语气听不出情绪:“看不出来,你居然不会抽烟。”
“没吃过猪rou,自然见过猪跑。”任飞不紧不慢道,他指的是夹烟的姿势,无需多看都能学会。
“你在这里干什么?”八叔转移话题。
任飞奇怪地瞥他一眼:“里面人多。”虞老爷子的子女和孙子孙女在病房哀伤难过,可打从心底来说,虞老爷子只是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祖父,论感情,约等于没有,难过……可能有一点,但也不明显,他哭不出来,演也不会演,待在那个空间,他将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未免落人口实,他宁愿在外面。
可八叔为什么没陪在的虞老爷子身边呢?老爷子最后都想着他,他本是最该留在病房的人才是。
似是察觉他的疑惑,八叔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侧影透着继续沧桑,他说:“这会儿老爷子应该到天上了,我坐在这里,他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任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