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才枫林中那位……是虞家人吗?”云乔下意识地咬了咬筷尖,反应过来之后,又随即规规矩矩放下。
梁嬷嬷微微颔首:“是虞家长房的嫡女,叫做虞冉。她的模样与当年宫中那位虞娘娘长得颇有几分相像,老奴也是因此才认出的……”
当年虞家南下,是老爷子看不惯朝中风气,不愿同流合污。
可子孙们总要为仕途经济考量。今春会试,已有虞家子弟前来京中赴考,适逢先帝驾崩新帝登基,虞家便决定搬回京中来。
虞老爷子早几年已经过世,他醉心佛理,当年在京中时,曾与相国寺住持交好。虞冉如今出现在相国寺,一是将老爷子留的一些旧物交付给住持,二来,则是在别院这边暂住礼佛。
梁嬷嬷将自己问来的情况挑挑拣拣告知了云乔,打量着她的神色。
“虞家当年帮了许多,此番回京若是有什么难处,咱们还是得多帮扶帮扶才好。”云乔自顾自地琢磨着,等用完斋饭之后,方才想起另一桩事来,向梁嬷嬷迟疑道,“他既是随着虞家南下,后来又怎么离开了呢?”
云乔还记得自己在平城遇着裴承思时,他孤身一人,看起来颠沛流离过一段时日,是个彻头彻尾的穷书生。
难道裴承思与虞家之间,曾有过什么嫌隙?
思及此,云乔倒是不好贸然行事,只能想着等将来入宫之后,寻个合适的时机向裴承思问一问这回事。
但还没等她入宫,这问题很快就像是有了答案。
裴承思赐了虞家新的宅院、田铺,宫中赏的各式器物足足抬了十几个大箱子。此外,还以翰林院人手短缺为由,应了某朝臣的“举荐”,让长房大爷入翰林院,担起了当年虞老爷子的官职。
虽不是什么要职,但破例提拔,其中的倚重可见一斑。
并不像是有过什么嫌隙的样子。
这事很快就在京中传开来,朝臣们心知肚明,圣上这是在“报恩”,所以谁也没去自讨没趣,纷纷与虞家攀起交情来。
小丫鬟青穗消息灵便得很,云乔自将她调到自己身边后,对京中时下议论最盛的消息都有所耳闻,得知此事后,心中大致有了数。
她没那个闲心思量太多,尚宫局已经遣了四位女吏入住别院这边,为将来的帝后大婚做准备。
封后大典繁琐得很,又至关重要,不得出半点差错,不然一干人等都得受到牵连。
也正因此,这几位女吏比梁嬷嬷的要求还要更严苛些。
云乔被这事给折磨得无Jing打采,在收到虞家送来的赏花帖时,便不免有些意动。
这赏花宴是由虞姑娘一手Cao办,就连请帖,都是她亲自动笔写的。
云乔随着女先生练了几个月,如今已经能分辨出来优劣,只扫了一眼,便不由得先赞叹了句“字如其人”。
虞姑娘写得一手极漂亮的小楷,并不像许多人那般死板,字里行间都透着行云流水似的飘逸出尘。
“不愧是家学渊博的才女。”
云乔感慨了句,再看桌案上自己早些时候练的那张字,越看越不顺眼,索性动手揉成了一团,掷在了废纸篓中。
这么一来,她原本想要出门赴宴的心也淡了下来。
毕竟这种赏花宴上,说不准又要行这个酒令、那个花令的,很可能还要yin诗作对,她这段日子虽学了不少,但还是远没法跟她们学了十余年的人比。
届时总不能再打翻酒杯躲起来,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中备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拿定主意后,云乔不免生出些颓意来,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请帖。可看着看着,竟莫名觉出些熟悉的感觉。
若是放在从前,云乔必然是瞧不出来的,字迹在她眼中只分齐整的和不齐整的。但这么些日子也不是白学的,已经能看出笔锋、筋骨来。
她又盯着看了会儿,将信将疑地从书架上取了本裴承思留下的兵书,翻到其上留有批注的地方,与那请帖放在一处比对……
随后明白了那种隐约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事倒也不难解释,毕竟裴承思自小在虞家长大,兴许教书先生偏爱这种字迹,又兴许是临的同一字帖。
云乔发了会儿愣,适逢女吏来请,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因婚期定得紧,尚服司所有绣娘紧赶慢赶,才终于将皇后的礼服嫁衣赶制出来,送到别院来请试衣。
云乔从未见过这样华丽的嫁衣。
正红色的绸缎丝滑如流水一般,其上以顶尖的技法绣着各式栩栩如生的花样,后摆铺开来,是以金线、孔雀线绣成的凤凰尾羽,在雕花窗棂透进的日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此外,还点缀着价值连城的珍珠宝石,让人移不开眼。
当年在平城时,两人成亲更像是走个过场,嫁衣是云乔自己缝制出来的,她的女红技艺虽也不错,可与眼前这件相比,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尚服司的女吏伺候她更衣,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后,将需要调整的地方都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