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哥,咱不是说好的先交五万,剩下的过几个月补齐嘛。我要是现在能拿出钱来,肯定给你了啊,干嘛还让您催着,给我自己找不痛快。”
“我可没答应你啊,我只是答应你跟老板说说,但老板不乐意啊。我也不是房东,我就是个打工的,替人收租。你这钱一直交不上来,影响我业绩,要扣我钱的呀,我也是有家要养的……傅瑜路这一带的底商,都是老板的房子,都是我在收租。绝大部分都交了,就你们这两三家,太赖了……”
“郑哥,我没有赖啊,我是真没有那么多钱,这不是让您通融通融嘛。”
“哎,我看你是个小姑娘……咋说呢,你看你旁边107,一直交不上房租,我昨天去把他门锁换了,交不起房租就别干了呗……小何啊,做生意是要赚钱的,既然你不赚钱,干嘛还要做呢?要我说你就关门吧,别做了,不然就像107那样,再不交租,我也只能强行关门了。”
“别呀郑哥,这两年实业不好干,你关了我的铺面也不好租出去呀。与其在那干放着,还不如缓我几天,我又不是不交,只是晚一两个月……”
“你别晚两个月了,两天都不行!”对方语气加重:“你交不起租,关了你的门,租不租得出去,那就跟我没关系了。但你要是还干着却不交租,那我就没法交差了。你又不挣钱,干脆关了得了。我给你三天,要再交不上,就跟107一样!别让我为难!”
“郑哥……”
清越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对方已经挂了,没听到。她去卫生间胡乱洗了一把脸,冷水浇上去,眼泪很快凉了回去。
是啊,既然不赚钱,干嘛还要继续?可那是她的梦想啊。
人活着,总是要有梦想的。她没有进公司,没有考公职,就是想完成实现的梦想。原其曾说她是一个活在梦里的人,梦太缥缈,不接地气。爸爸说,小姑娘家,不要心比天高。找份稳定工作,嫁个有钱的婆家,自己瞎折腾啥?开美术博物馆?博物馆是你这种家庭背景能开得起的吗?
那么多人说,你开美术培训班啊,能挣钱。包括妈妈。
但她不想。她就要开博物馆。
她曾信誓旦旦地说,人不能总为钱活着。
该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等着她自己狠狠打脸。
清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不受控制地一丝冷笑,像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在嘲笑她。一分为二,割裂重合。
现在,她比谁都想要钱。
她的梦,是不是该醒了?
缺钱,哪里都缺钱。缺爱,除了妈妈,没有人爱她。她不能继续在家里,情绪会越积越满,一旦溢出来,一股脑地发泄情绪把爸爸出轨养孽子的事全部倒出来,这个家就崩了。
妈妈在敲门,问她要不要出来吃晚饭。那么温柔的妈妈,一张嘴就能把她的坚强化掉。
清越打了点粉底,画了眼妆,橘色的眼影巧妙地掩盖了她刚哭过的痕迹。厘子色的口红,充满生机。
她跟妈妈说小赵在公司等着,她不回去小赵就回不了家。今天不回来住了,住公司。
妈妈给了她一张银行卡,说里面的钱她先用着。她没有拒绝,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动这个钱。这是妈妈给自己存的养老钱,而且姥姥生病,随时要用钱,她不能为了自己自私的梦想夺走家人健康的机会。
睡得太多,脑袋如灌了铅,夜里的风也把它吹不通透。她觉得自己掉进了一张网,黏腻腻又紧绷绷的自己织的一张网。自己的公司、明景村老宅、彭兴路的房子、出轨的爸爸,小三和她的儿子、抛弃她的前男友、背叛她的闺蜜……
这些牌,她都想打,但好像又都要不起。如果这些烂牌统统丢掉,人生是不是会轻松许多许多?
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了河边。灯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梦幻荡漾,像是水底藏着一个童话般美丽的世界,等着人们去发现。
清越脑中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那些跳河自杀的人,一定是像我现在这样,觉得水底有无限美好无忧无虑的世界吧。
水底是什么颜色呢?应该是深蓝色的吧。水底没有人,没有嘈杂,她可以在水底无所顾忌地游荡。不对,到了水底,应该是飞翔。在鱼群中飞翔,就像长着翅膀一样那般自由。贝壳跑来为她鼓掌,水母飘来为她跳舞,彩色的鱼群围着她唱歌……伸出手去,飞翔。
有夜跑的人经过,在她身后发出有节奏的呼吸声。
生命的声音。
突然被惊醒。
她的一只脚,已经踩上石栏边。原来人想结束生命,就是一瞬间的事。
她很想对那个夜跑的背影说一句:谢谢你打扰我。
远离河边,清越坐进旁边的亭子,让自己靠在木柱上,感受略急促但还算正常的呼吸。种劫后重生的痛楚,心口一疼,哇一声哭了出来。
草丛里不知什么小动物,被突如其来的哭声惊到,噌噌几声窜没了踪影。
她拿出手机,头翻到尾,竟没有一个可以打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