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叶坐在靠阳台的椅子上,低头翻手机。她反复点开季司原的微信对话框,又反复退出。
“咳咳。”
身后有咳嗽声,周如叶回头去看。
“如叶,他们几个说要去周围转转,这附近风景不错,你要一起去吗?”崔时穿的居家服,脸上架着金丝框眼镜,一派斯文病弱的书生气质。
周如叶站起身:“不了,崔老师你不用管我,好好休息吧。”
“哦,二楼书房有电脑,也留有一些藏书,你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去看看。”崔时因为生病,凌厉的气息减弱,周如叶没再感觉到与他相处的压迫感。
“嗯,谢谢。”
周如叶跟着他上楼,崔时进了卧室,她则去了书房。
走进书房就闻到一股说不清的腐朽味,似灰尘、似腐木,或是焦黄的书页。
周如叶用指腹蹭了蹭书柜门,一层厚厚的灰,崔时应该很久没回来住过了。她后退一步,打量书柜里的藏书,最顶层与最下层已被搬空,只有中间一层,塞满了日本文学和心理学的书。
为什么留下这些书?
她打开柜门,“啪嗒——”一声,手边一本书砸落在地。她惊得蹲下身,捡起那本卷了边儿、已快散架的书。
是《挪威的森林》。
这本书是她中学时代读过的,虽然具体内容记不大清了,但那份孤独的意象,她忘不掉。
她见此书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边,大概曾被翻阅过很多次。果然,随手一翻,不少墨蓝色笔迹勾划的横线,扉页上写着购书日期,是十年前买的。
咦?
周如叶站起身,本想将书摆回原位,却发现书的最后几页有被撕过的痕迹。
她心头一跳,联想到崔时极不稳定的心理状况,犹豫着是否要窥探他内心的深渊。
《挪威的森林》里,窒息的情.欲、死亡挥之不去的Yin霾,而崔时自己呢?他这些年究竟陷入了什么样的情爱怪圈?
若是平时,周如叶绝没有那份好奇,可对于崔时,她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在某些方面,他们太过相像,就比如——
周如叶抬头看着书柜里其他的日本文学,东野圭吾、渡边淳一、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太宰治……
没错,是她熟悉的书与作者,她甚至明白崔时独独将它们弃置于黑暗角落的原因。
她翻开《挪威的森林》书尾,第十章末,“玲子的书信”被撕毁,有一句话甚至被墨迹恨恨涂抹过。
“…有时候你太急于将人生纳入自己的轨道。假如你不想进Jing神病院,就要心胸豁达地委身于生活的河流。就连我这样孱弱而不健全的女人,有时都觉得人生是多么美好。真的!所以,你也务必加倍追求幸福,为追求幸福而努力。”
……
崔时涂抹了所有的劝解,心底浓黑反噬着每一寸光明,透过凌乱的笔迹,周如叶毫无防备地与深渊中困囿多年的他,对视了。
他想拉她一把。
周如叶的手有些颤抖,她合上书,不再看下去。
不是书的内容,而是她承受不住与崔时的共情。这个人所有的压抑与消极,排山倒海般倒灌入她的耳鼻,她将书归于原位,狼狈地从书房离开。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他们明明这般相象,却让她更觉崔时陌生得可怕。
***
下午六点,彭婉心等人回到住所,崔时睡醒步出房门,Jing神明显见好。
“崔时,你这么多好酒,今晚必须开几瓶啊!”几个人看了一圈崔时的酒柜,非常不厚道地抽出一瓶红酒。
“行啊,随便喝。”崔时换了套衣服,懒懒倚着楼梯往下走。
周如叶站在近旁,忍不住出声提醒:“你一个病人,还是别喝了吧?”
“嗯,我不喝。”他心情不错地扬眉。
晚饭仍然是崔时助理做的,他做完饭就离开了,几个人杯子里都满上了红酒,除了崔时和周如叶。
“周…”彭婉心看着周如叶,顿了顿,改了称呼,“如叶不喝点红酒?”
周如叶摇头:“我不喝了吧,都喝酒谁来开车?”
“今晚你们就住我这儿吧,我房间多,没关系。”崔时坐在周如叶旁边,顺手给她夹了点菜,“你中午就没吃,晚上还是多吃点吧。”
什么?
周如叶手一顿,见这些人似乎都没有异议,看来早商量好要住这儿了。
“放心,换洗用品都有新的,你晚上早点睡就好。”
崔时伸手拍拍周如叶,她肩膀一缩,轻扯嘴角:“嗯,谢谢。”
饭后。
那群人凑到一起打麻将,每人点了根烟,客厅里烟雾缭绕。周如叶完全透不过气,让崔时给她安排了房间,上楼休息。
“你就住这个房间吧,洗手间在隔壁,你可以先洗澡。”崔时打开房门,内里干干净净,与书房完全不同,显然定期有人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