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愿意对这个人说出这个字。
李长明脑子里一团乱麻,胸口忽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呼吸都开始有些粗重起来,对面那个人却无法感受到。
“塔吉,起兵造反这种事,无论是何缘由,都是死罪。我已经赦免了他们。”李长明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
塔吉也在强压着自己的情绪:“长明,可原本不会有人起兵造反,不会因为造反而有人死去。你明明知道是谁做了这些!”
“我知道!可是有证据吗?”
“你是皇帝,没有证据又如何?”
“若图锋不是为你马首是瞻,心中毫无我这个天子,他又岂会因一枚狼牙一封密信便毫不犹豫地反了?”
“若无人设局离间,图锋又怎会反?他一直听命于我,我效忠于你,你难道不信我么?”
声音刺破庭中静谧秋景,那树上的叶子刚刚又落了一批,没剩多少了。光秃秃的枝干显得有几分萧瑟肃杀。
李长明仰起头,看那还飘在空中的离枝落叶,试图让眼中的泪水倒流回去,可惜这种方式毫无作用,他只能把渗出的泪珠往上抹。
他好希望塔吉能跟从前一样,这个时候服一服软,哄一哄自己。
可是没有,塔吉什么也没说。
一股酸涩涌起,李长明哽咽道:“你不能接受,我也不会惩处步六孤辰。”
塔吉惨然一笑:“我明白你的难处……可因此这次动乱而死的人……我不能接受。”
李长明转身而去:“那你就在这里,给朕好好冷静冷静。”
他一步一步走出府邸,离了那人视线,彻底卸下所有伪装,边抹眼泪边快速朝前奔去。
三日后,天子摆驾清泉宫,探望在此修养的太上皇陛下。
刚到清泉宫中没跟太上皇说几句,就跑去泡温泉。李熹看得出他是想一个人待会儿,照顾礼节才来自己这里先打个招呼。
“焘儿根本不是想我了,就是心情不好,跑着这来躲着。”李熹靠在榻上不住地摇头。
一旁白纠道:“事太多心烦?还是又被大臣骂哭了?”
“看不出来。”李熹道,“不过你说的那种小事,还不至于让他烦成这样……等会儿去劝劝。”
白纠眨眨眼:“我去?”
李熹扶额:“朕最近有些疲惫啊……也不知道这身体还能撑多久……”
“好好好,我去我去。”白纠差点给他跪下了,“闭嘴!给我闭嘴!”
李熹忍不住笑出声。
不过白纠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李长明一直遣散随从自己一个人待着,他也不好突然过去搭话——那样显得太过刻意。
半夜,白纠半夜被那个睡得不安分的太上皇陛下弄醒了,恰好透过窗扉看见庭中有人。
夜风过处,树上枝桠随风起伏,偶有只不知名的鸟儿惊飞而起。李长明自己拥着披风在那里呆站着,地上有一道淡淡的影子,把他衬托得有些孤独寂寥。
白纠出门走上前去,轻声道:“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看星星啊?”
“老师……”李长明讶然回头,旋即一笑,“是啊,来看星星。”
白纠走到他身边,道:“今晚月色明亮,没有星星。”
“呃……”李长明抬头,天上的确只有一轮圆月。
月明星稀,没有星星可看。
“怎么了?”白纠温柔地看向他,“就知道你是不开心了,才跑到这里躲着……这可瞒不住你哥。”
李长明垂下眸,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想起……宫变那晚,太后告诉我……我的父皇,当年受亲哥哥赏识提拔,才能领兵立功,最后却为皇位杀了亲哥哥。郑家是被父皇打压的,我的母后,也是因为父皇而死的。是这样的么?”
白纠一愣,道:“这些话……”
李长明看他半天没果断地否认,便道:“是真的,对么?”
白纠吐口气:“焘儿……”
李长明笑道:“我不是因为这个不开心……我只是觉得,父皇应该是感激过太|祖皇帝,爱过母后的……可他更在意权位。那天,太后还说了一句话,那时候我什么感觉都没有。现在我却在想,我是不是真像她说的那样,跟父皇一样的……狠辣凉薄。”
“瞎说什么?”白纠有些无奈。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什么叫狠辣凉薄呢?
“哥哥下诏退位之后,我登上帝位,然后就开始有好多好多事都由不得自己了。我感觉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什么事都要撇开自己心中的想法,就看着到底怎么做才最好,最合适,最有利……哥哥他之前在紫极宫待了那么多年,他好难啊……我还总是让他为难。”李长明叹口气,缓缓道,“老师,乌环这次叛乱,是被人挑拨离间栽赃给塔吉的,可这样做的不是阿史那多莫矢,是阿辰。”
白纠闻言一惊,却又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个事实细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