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管家杜景心里,夙离就是唐家永远也养不熟的一匹白眼狼。
这匹白眼狼眼下正坐在家主该坐的席位上。
夙离垂着眼,静静抿了一口茶,随后抬眼看向会客室中的其他人,啪地一声将茶杯摔在地上。
茶杯四分五裂,一滴水溅在了他的鞋面。他看人总是不端正的看法,此时将眼神倾向唐野的角度,轻轻一睨,唐野便会意走上前来,弯下腰替他拭去了水。
至于地上的碎瓷片,等他们几个都离开后会有人打扫的。唐家家主喜欢收藏名器,十年间,在这个会客室里被夙离摔碎过的东西,合起来价目兴许能再买一栋唐宅。
“我帮你挪开些吧?”唐野低声说。他将手把在轮椅的两只推手上,指节蹭过夙离的发丝,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令他兴奋,他不能用“您”来称呼夙离,因为他是他的同辈人。
但对于家主,唐野是要叫叔叔的。
夙离是他的叔叔唐文礼养在宅子里的金丝雀,他们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夙离说:“不用。我不是坐在轮椅上了么?扎不到我的腿。”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室内的另外一个人看。唐野知道他为什么要看唐裴山,因为他的腿正是被唐裴山害了病。
那件事发生在多年以前,据说唐裴山想要“造反”,顶替唐家家主的位置,因此设置了一场鸿门宴,将唐文礼和他的小情人请到那里,准备一网打尽。
危急关头,他的计划出了差错,子弹冲着唐文礼的方向射出去,却射进了夙离的小腿里。他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说是要“清君侧”,将杀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了。
唐野想,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从此叔叔对夙离荣宠无量。
唐文礼对外的态度固然冷漠,却从未有过不愉,只是一贯公事公办的态度,唐野小时候,还经常缠着他要他买玩具飞机。在唐野看来,他对夙离也极度优待,远的不说,至少夙离摔了这么多唐文礼的宝贝,也从没见他发过火。
长久以来,唐野一直认为夙离之于唐文礼,就像褒姒之于周幽王,可以烽火戏诸侯,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直到某一次他寄宿在唐文礼家中,半夜睡不着下楼喝水,却碰到了被唐文礼赶到门外的夙离。
那时夙离衣衫不整,披着一件外套,独自站在主卧门前,似乎没有想到会被他看见,在手电筒的灯光照过来时,仓皇地向后退了两步,撞在门上。
黑暗中房门发出突兀的响声,很快,门外的两人清清楚楚地听到房门内,唐文礼说了一声:“滚。”
夙离有些难堪地别开脸,在摇摇晃晃的直射光下,唐野惊愕地看到他脸上竟然留着一个泛红的巴掌印。
“……夙离哥,”唐野轻声说,“你的腿不能久站,我们下楼吧。”
夙离就这样跟着他下了楼,患有旧伤的那条腿,踩在楼梯上总会比别人轻一点,空荡荡的宅子里,低低回荡着一轻一重、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唐野背对着他,为夙离倒了一杯热牛nai,闲余时仍在想,这男人真是好福气,高兴时有偌大一个唐家的家主放手心里宠着,不高兴时还有家主的侄子上赶着伺候他。
他回过身,将玻璃杯推给夙离,自己也坐在吧台旁。厨房温馨的黄色小灯,昏昏暗暗,夙离脸上那个手印几乎看不见了。喝了热牛nai,他脸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点,只是眼眶红红的,也许是趁唐野热nai时哭过了。
唐野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毕竟整夜没睡,身体还是感觉乏累,手指遮挡间,他看到夙离握着玻璃杯的手,从睡袍里泄出一截手腕,那手腕上竟然附着一圈可怖的淤青,倒不像是捆绑所致,只像是有人用力掐的。
怎么回事?唐文礼家暴?
他的好奇心就要从嘴巴里蹦出来。
“夙离哥,”唐野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表情真诚一点,“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夙离这个人,长相实在太漂亮,脾气又似乎并不太好,每年过年他回主宅这边吃饭,都只敢远远的看着,不敢上去搭话。他一向是荤素不忌,男女通交,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倘若能和夙离交上朋友,怎么看都是赚到。
听到他的话,夙离又摆出一副冰冷的表情。只是他今夜太狼狈了,制冷功能严重降低,在暖光的笼罩下,竟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没有什么麻烦。”夙离说,“唐先生,早点休息。”
说完这话,他放下杯子,独自上了楼梯。
唐先生,他也会这么叫唐文礼吗?夙离对除了唐文礼之外的唐家人,每个都是一模一样的冷淡疏离。唐野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用过的那只玻璃杯,将鼻尖抵在杯沿上。原本还以为他和唐文礼是相敬如宾,现在看来,他这个三十五岁的叔叔,正值壮年,玩得很大。
他闭上眼,又想起夙离脸上那暧昧的巴掌印。唐文礼在床上,会不会打他屁股,抽他耳光?夙离冷艳如斯,是不是也会一边叫老公一边哭着求饶,因为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