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生一抓住燕生的胳膊,差点给他拧下一块rou来,“是什么人?”
燕生微微皱着眉头,却不敢挣脱,“是大雅斋的一个宫女,给咱们传信的人说,她的尸体......嗯......那堆碎rou就装在咱们烧的那只绿地墨彩花鸟纹的落地大花瓶里,将......将来参观瓷器的老太后给吓到了......”
章生一朝后倒退了几步,重新跌坐回床榻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就像一只在太阳下晒久了的狗。他最担心的一件事终于还是来了,龚家小厮之死,并不是偶然,他的瓷器确实有问题,章家窑厂的大雅斋,他身上所有荣耀的起点和巅峰,竟然要毁于一夕之间了。
“老爷莫要太担心,听传信人话中的意思,他们并未将那宫女之死与咱们的瓷器联系起来,只是以为宫中出了邪祟,死了人......”
好在燕生又加了一句,章生一的眼珠子才终于会动了,方才他几乎也变成了一件瓷器,一件冷冰冰硬邦邦的大雅斋。
“他们没怀疑到瓷器身上?”目光如豆,落在燕生脸上。
“自然,要是怀疑,那还立马找您过去了?”燕生攒了攒眉尖,“可是老爷,纵使宫里人现在没有起疑,可若这种事情再出几件,或早或晚,是要疑到咱们头上的,所以,不能不早做打算啊。”
章生一的五指抓住被衾,两个眼珠子转来又转去,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拿定了注意,“行家看门道,力把看热闹,除祟,还需得找个行家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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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道士
空谷来风,吹乱了穆小午的一头秀发和穆瘸子稀疏的白毛。
绛衣宽大垂地的袖摆也被风吹得朝后飘去,上面的金丝龙纹被阳光一照,亮得刺眼。远望去,这站在崖边的一老一小,倒真像是两个得道成仙的高人。
说出的话自然也像是出自高人之口,若没有见过二人平日里为一只鸡腿争得不可开交的模样,还真就能信了他们。
小的说:“世间邪魔当道,逼得师傅您一把年纪还要出山,做弟子的实在是心疼得紧。”心里想的却是为老不尊的话:一条鱼被你吃得只剩下尾巴,也不知道给我多留点。
老的说:“为苍生谋福祉,是道者的使命,徒儿实在无需多劝。”心里想的是:小兔崽子十天半月不来一趟,一来,不仅吃我的鱼,还要拉着我乔装打扮陪你演戏,可恨可恨。
好在观众终于出现了,那人是从山上下来的,应该是到仁寿寺去转了一圈,无终而果后,来到了半山腰的绮云轩。
感觉后身后有人,穆小午连忙舔了舔嘴唇,将上面的鱼腥味嘬去,这才又正色道,“也是,世上哪离得了师傅您哪,想以前那些邪魔妖物,哪个不是祸害,杀生无数,不知有多少生灵被它们残害,若非您出手,这些东西,还在为祸人间呢。”说到此处,她仿佛来了兴致,继续絮絮叨叨,“我记得以前闫家请的那个神婆,最后被邪祟掰断了四肢淹死在荷花池中,惨是惨,可是,她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些,有些事,内行做那就是信手拈来,外行做,可就不只是比登山还难了,赔上性命也是常有之事。”
穆瘸子轻声斥责,“徒儿,人都死了,就不要再如此刻薄了......”
这一番内行外行之论身后的人听得清楚明白,于是,便忙不迭地冲二人走去,深深地拜了一拜,“想来二位就是绮云轩的主人了,早闻两位大名,特来此处拜访,还请二位高人随小的回家一趟,小的主人有一桩要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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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自然是燕生,可他不知道的是,穆小午已经偷偷跟踪了他多日,在搞清楚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便在绮云轩守株待兔,终于在今天等来了他这只又肥又嫩的大兔子。
燕生一路将这一老一少两位道士带回章家,他不是没有听说过绮云轩,也不单单是被穆氏祖孙过于浮夸的演技所吸引,只是一开始,他总觉得要先到那些深山庙观中去瞧一瞧,找一些德高望重的高僧道长来铲除妖邪。可是每次上山,却都碰了钉子,一来,他依章生一的指示,不能将事情说得那般清楚,恐被人走漏了风声;二来,这些个已经颇有名望的高人一听此事与宫廷内闱相关,便连连摇头,不愿与此有过多牵连,恐深陷泥沼。
如此对比下来,这样两位法力高强又没有头衔加持的道士便是最适合不过的了,燕生心里盘算着:别看他们嘴上一直离不开什么苍生,什么福祉,但只要银子给够了,他们什么做不得,嘴巴也能给他们封死了,让他们不对外吐露出一个字来。
实在不行,就像对付胡太医一样,事成之后把他们宰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二位高士,”燕生将茶奉上,笑得和蔼可亲,“您们稍坐一坐,咱们老爷马上就出来。”
话还没说完,章生一已经到了,他肥硕的身子从门槛上跨进来,堵住了外面灿烂的阳光。
穆小午眯起眼睛:此人周身好大一股子怨气,可却偏偏近不得他的身,像是被什么东西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