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笛被堵在塔影路上,晚高峰虽已接近尾声,但仍然是晚高峰。
她给祁昊发了条路况短信,放下手机时朝窗外瞥了眼,晚霞烧得绚烂,宛如一幅巨幕油画,有着惊魂摄魄的美,而吴笛的心情并未因此变好一点,那个压在头顶的威胁似乎很难找到既体面又有效的解决方案。
童璐不十分清楚吴笛和祁昊眼下的关系有多糟糕,所以才会提出怀二胎的建议,在吴笛看来,这个办法还不如她去上海找海lun大闹一场来得更务实。
因为锐鹏医疗在三江市,决定和祁昊结婚后,吴笛就从上海财务部转岗至施明克建于三江的 MR(核磁共振)工厂。
婚后第一年,祁昊只要有空就会到核磁工厂来等吴笛下班,一度被赞为模范丈夫。吴笛生完孩子不久就转去做销售,经常要出差,两人一起回家的次数大大减少,偶尔同车,也还能重拾往日温馨。
再后来,祁昊对她终日忙工作越来越不满,他们发生过数次争吵,两人都是脾气倔有主张的人,谁也不肯让步,于是即便下班能同走也还是各归各路,像两颗孤独的星球,原本还有些交集,现在却只是围着自己的轨道寂寞地转圈。
不过每周五他们依然会照规矩一起回祁家老宅吃晚饭,怕给二老看出不和,还特意同车过去:先各自开车到凯跃广场,再一起坐祁昊的车回家,等吃过晚饭,祁昊再送吴笛到凯跃取车,分头回他们在市区的公寓。
这主意是祁昊提出来的,吴笛觉得麻烦且幼稚,但想到顺从他比说服他要容易得多,也就懒得和祁昊争了。
凯跃广场离祁家老宅和小夫妻的公寓都不近,吴笛想不通祁昊为什么会选在这里中转,她问过祁昊,祁昊说“喜欢”,简单两个字就把她打发了。
两人结婚即将满八年,家里的事都是祁昊作主,吴笛配合。吴笛很少考虑祁昊做决定的动机,即便祁昊告诉她,她也不见得能理解。
吴笛和祁昊的甜蜜期比她预料的要长一些,但还是无可避免走向了终结,她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祁昊,对此刻薄者们有过一句极为犀利的诠释——“她不需要了解他,只要知道他是祁瑞鹏的儿子就行。”
吴笛赶到凯跃广场时天色已暗,广场中心的飞碟形照明灯将方圆百米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祁昊就坐在灯下的长条椅上,身后是喷泉池,水池中央挺立着一个欧式美女的雕塑,面含微笑打量来往的过客。
祁昊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弓着身子,双肘撑在腿上,右手握着手机,却没有在看,而是仰起脸,目光投向永无止息的车流。那神情很难判断是愉悦还是苦闷,是一种稍稍抽离现实的沉思状态,平静无波,仿佛灵魂已穿越时空,只留一个躯壳在眼前的世界。
吴笛站在广场边缘打量自己的丈夫,她很少会静下心来这么做,今天也许是存着有求于他的心态,也许什么都不为,只是在这样一个突然被踹进谷底的日子,感觉身边的一切都不太真实,值得好好费一番思量。
她的视线从祁昊脸上转移到他身上,祁昊穿深色西装,里面配湖蓝色衬衫和同色系领带,这样的正装他衣柜里有十几套,不同色调的搭配,应有尽有。如果光看他的衣柜很容易得出结论,这是个注重规则、讲究范式的男人。事实上也差不离。
吴笛 24 岁认识祁昊,是在锐鹏医疗与施明克结盟的第二年。
祁昊大她三岁,当时三十未满,还没到挑大梁的年纪,穿着随意,偏好休闲款式,他个子不是很高,但身形匀称,五官端正,肤色微黑,不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挪不开视线的帅哥,却很耐看,笑起来有种特别干净的气息,颇能迷惑人,混在人群里像个英气勃勃的大男孩。其实是假象,他并不活泼,话也很少,跟朋友在一起他永远是倾听的那一位,听就是纯粹的听,不爱指手画脚发表意见。吴笛曾和他开玩笑,“你应该去做外科医生,拿着柳叶刀站在手术台前一定很酷。”
然而祁昊继承了父亲的公司,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他是祁瑞鹏唯一的孩子。
祁昊三十二岁那年,祁瑞鹏第一次中风,健康严重受损,祁昊从父亲手上接过管理整个公司的担子,成为锐鹏医疗的总经理。
五年间,他肩上的责任越来越重,打交道的对象地位越来越高,他不再有机会穿那些柔软舒适的休闲装,衣服越穿越板正,像给自己铸了副盔甲,也变得比较能说会道了,却很难让人猜透心思。他把真实的自己藏在盔甲里,将很多人屏蔽在外。这个很多人里也包括吴笛。
祁昊忽然转过头来,吴笛掐断乱蓬蓬的思绪朝他走去。祁昊保持弓腰的姿势,静静注视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妻子,直到她离他只有五米远,他才起身迎上去,脸色柔和下来。
“走吧。”语气很淡,也很温和。
吴笛跟在丈夫身后去停车场,有一点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经常迟到,但祁昊从未因此责备过她,无论等多久。吴笛想起他盯着车流发呆的样子,猜想这或许是他难得能够放松的时刻吧。
在车上,吴笛还是提了海l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