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且歇歇,子游的媳妇来了,您让她见见子游最后一面吧。”
被点名的沈旖:......
她其实不太想见。
哭得声嘶力竭的老太太倏地变了脸,从棺柩上抬起了头,目光似刀,恨声道:“让她跪着,好好跪着,给子游忏悔赎罪。”
说什么八字带福,天作之合,谁料人刚娶进门,孙儿就没了。
这哪里是冲喜,分明是祸水入家门,带灾来了。
老夫人正是伤心的时候,放出来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没人敢不从。
所有人都噤了声,便是对沈旖惊为天人,颇有好感,也只是在心里同情一把,站出来为她说情是断不可能的。
沈旖从头到尾都是被推着走的。
突如其来的赐婚,匆匆忙忙的嫁人,洞房花烛夜,一人独眠,天方晓,等着她的却是新郎身逝的噩耗。
她不愿意相信,但卫家设灵堂,哭悼,老夫人这般伤心,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一番思量后,沈旖找丫鬟要了一把香,点燃,跪在灵前的蒲团上。
若卫臻真的死了,她的悼念也是真的。
谢他一腔情意,谢他庙中相助,谢他为娶她的用心良苦......
谢多了,难免酝酿出几分真感情,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沈旖颊边滚落。
如珠似雪的美人,静默在那里便是一道无与lun比的景致,此刻无声无息落着泪儿,愈发惹人怜惜,叫人心生不忍。
然而沈旖这番情态落在老夫人眼里,却是典型的狐媚子。
孙儿的命,便是被这样的妖女冲没的。
“从此刻起,你就在这里跪着。”
进了卫家门,就是卫家的人,无论生死,老夫人命令起沈旖毫不心软,才进门就要将人拿捏住。
三房周氏瞧着沈旖容色,着实不忍,等老夫人力竭,到后屋歇下,她让丫鬟搬来更厚更软的蒲团,还有护膝用的垫子给沈旖绑上。
“老夫人伤心过度,难免激动,你是孙媳妇,切不能往心上去,若是跪得累了,稍作歇息,无碍的。”
刘氏折返回来,正好听到这话,Yin阳怪气道:“三弟妹倒是个怜香惜玉的好人。”
周氏不温不火地问:“以后就是一家人,又是小辈,照顾点儿,也是人之常情。”
同为庶出,大伯又蹲了天牢,周氏还真不怕刘氏。
沈旖感谢周氏的好心,却不想自己才来卫家,就让两房夫人起冲突。
“无碍的,谢婶娘关心。”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许氏那边又见不着,沈旖只能拉拢一个是一个。
最重要的是,找个可靠的人把自己的处境捎回沈家。
第18章 荒唐 抚她发,摸她颈,吻她颊……
后半夜,丑时,更夫敲梆子的声音穿过院墙悠悠远远传了过来,连着敲了四下。
四更,沈旖强打起Jing神,揉了揉惺忪的眼皮,转头望向周边。
年纪大的熬不住,都到后屋歇着了,年纪轻的小辈,更熬不住,正是长身体的年岁,爱犯困,也被打发着休息去了,等到天明再来守。
这时也只有两三个丫鬟还在,却是各有困顿,人也变得散漫,垂着的脑袋直往下坠,都要贴到胸口了。
阖府顶梁柱,全族荣光又如何,一旦身殒,尘归尘土归土,活着的人暂时伤心一把,日子还是照过,即便守个灵,又有几人能够真正做到不眠不休。
沈旖环顾一圈,回过头再看向灵前红檀棺柩,几片白幡飘荡在棺柩之上,确有些Yin森可怖。
卫臻是中毒而亡,毒发全身,皮肤油黑如酱,老夫人为了保住孙儿最后的仪容,是不让人探看的,早早就钉死了棺柩。
所谓的最后一面,也只是让沈旎对着棺柩发呆。
默默无声地,沈旖摁了摁自己左手小拇指,上头有个小血印子,已经干涸凝固,想着要不要再割一下。
才这样想过,沈旖便听到堂外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动静。
旁人可能注意不到,但听惯了这声的沈旖微微欣慰,果然是见过血拼过命的交情,没白养。
一头全身雪白的大狼越墙而过,步态矫健,也轻盈地朝灵堂奔了过来。
犯懒的几个下人,竟无一人发现。
沈旖不禁感慨,卫国公远在边关,卫臻又不在了,这偌大的国公府便如一盘散沙,还不如沈家治家有方。
布袋悄无声息地奔到沈旖身边,用毛茸茸的大脑袋亲昵拱她。
沈旖不能出声,抬手拍了拍布袋大脑门,从衣袖里掏出写了字的小布条绑在布袋前肢上,一如以往那样手一扬,大狼便明白,这是要它去找谢氏。
此时的周肆也还没睡,他并未回宫,而是歇在了卫府附近的私宅里。
内忧外患,成堆的公务要处理,周肆心烦之余,难以入眠,半夜起身,连赵高都未察觉,一人遁入月夜里,到周遭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