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十六岁的沈旖,不识得陈钊,但有着前世记忆的沈旎,听到男人呵斥下属检查不力的声音便认了出来。
正是这人领着黑甲卫抄的沈家。
陈钊是周肆最忠诚的鹰犬,他在这里,周肆必然离得不远。
顾不上闷热,沈旖把准备好的帷帽戴上,薄而不透的白纱从头部一直垂落到了膝盖下,遮住了沈旖面上所有的情绪。
就在这时,女子急促的尖叫传了进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我家小姐中了暑热,你们快寻个大夫来啊!”
沈旖心道可惜了,万不得已才会使出来的招数,被她人抢了先。
真真假假且不论,沈旖屏气凝神,听到透着一股子浑厚劲儿的冷厉声音道:“既知自己体弱,又为何在这三伏天入京。”
果然,周肆真的在外面。
沈旖一颗乱跳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你这军爷好不体贴人,若不是家中遭难,老爷的字画被贼人偷去,宅子也被jian人占了,我家小姐何苦千里迢迢远赴京中投奔亲人。”
“你家老爷的字画能有多值钱,还遭贼人惦记,怕不是当成草纸用了。”人群里不知是谁在起哄。
“我家老爷的字画,你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买不起。”丫鬟气得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众人哄笑:“小姑娘不害臊,牛皮吹到天上去了。”
“你们,你们,”茗儿红了眼,抖着唇道:“我家老爷姓米名谡,字三颠,其作《十二月帖》被当今圣上珍藏于宫中,奉若珍品,试问你们买不买得起,又有没有这个资格?”
话落,周遭登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被点名的圣上抿着唇,未置一词,目光陡然一转,却是不自觉落到了闭着美眸,半偎在妇人怀里的素雅女子。
女子很白,莹润似雪,又着的一身清雅素服,在这晒得赤红黑溜的俗人堆里显得尤为扎眼。
只看这肤色,倒是与他梦中的女子最为接近。
那妇人似是女子的nai娘,轻唤着小姐,面露急色,伸手在女子领口松了松,想让她好受点。
痴迷书法的大有人在,米谡身为南派三大家之一,仰慕者更是不计其数,本着对已故书法大拿的敬意,宁可信其有,有人送上凉茶,也有人送药,甚至有人壮着胆子向军爷进言,放她们进城求医,暑热可小可大,耽搁久了,没准真要出人命呢。
这可是米大家的遗孤,怠慢不得。
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好不热闹。
陈钊立在周肆身侧,卫兵们自发将人群隔开,手握着刀把,一有异动,随时出鞘。
这时,任谁都能看得出,中间那个面容英俊,不怒自威的男人来头不小,应是这里最大的主,彪悍的军爷们都得看他脸色。
茗儿也眼巴巴瞅向了男人。
周肆眼皮微动,瞥过面色透白,显得羸弱无比的女子,不咸不淡对陈钊道:“安排人跟着,送到军署的医馆。”
“大人仁厚,大人贤明!”
人群里顿时一阵好夸。
周肆眼波不兴,只是唇角略勾了起来,眼风一扫掠过周遭,在队伍中的一辆马车上多看了两眼,正待开口,赵高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主子,有发现。”
说着,赵高凑到周肆身侧,低语了几句。
周肆面色更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义教余孽居然敢觊觎堂堂天子,谁给她的脸,赏她车裂都是他宅心仁厚。
赵高和陈钊跟着周肆离开,带走了大队人马,春杏放下帘子,直拍胸脯:“可算是走了。”
那个长得最好看的男人,气势也最慑人,方才一眼扫过来,她魂都要吓没。
周肆虽然走了,却没能让沈旖放松下来,白纱下的她神情恍惚,心事重重。
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早,整整提早了一年。
米淑雅,大拿遗孤,才貌兼备,传承其父,书画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造诣。
然而,她闻名于世的却不是才情,而是跟天子的一段似真似假的风流韵事。
据闻,她是唯一一个不愿进宫,忤逆天子却越活越好的女人。
据闻,她是唯一一个可以二十不嫁,自己开字画馆,并著书立说的女人。
据闻,空悬多年的后位,就是为这位准备的,只要她愿意进宫,随时都能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坊间传得头头是道,仿佛都能躲在床底偷窥到两人的私情。
对此,长宿在帝王身侧的沈旖偶然听到男人呓语,只想说,别多想了,这世上,除了自己,周肆谁都瞧不上,女人于他而言,只是排解寂寞的消遣,豢养的小猫小狗之类的存在。
听话是本分,不听,那就是大逆不道。
诚如沈旖所想,此刻的周肆,不仅瞧不上女人,恶感还更深了。
女子的低劣狡诈,再次让见多识广的帝王刷新了认知,竟然毫无羞耻心,当着众人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