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为什么生气呢。
难道还是因为她骗他今天不出摊的事?
一直到砂锅煲上桌,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汤煲,夏鸢主动说:“这顿我请。”
谁晓得周野掀起眼帘,理直气壮地:“那不然呢。”
夏鸢一梗。
砂锅煲刚做好,烫极了,周野拌了拌,将碗推开在一边晾凉。
夏鸢见状也没有动筷子,她小心翼翼看着周野的神情,问他:“你生气啦?”
周野散漫地挑眉:“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夏鸢猜测着,“是因为今天太累了吗?”
张婶说他今天回去照顾爷爷,想来应该是很辛苦的。她就说不让他出来陪自己摆摊的。
周野见她眉眼垂下去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戳了戳夏鸢的额头,忽然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个耶,然后反过来,抵住自己的嘴角,往上一撑。
“这样行了吧。”
夏鸢一怔。
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她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但又不敢真的笑出来。
周野见她要笑不笑的傻瓜样,无奈撇嘴:“行了行了,要笑就笑,憋成这样,怪傻的。”
夏鸢闻言,抿唇说:“我没笑。”
“睁眼说瞎话。”周野撑着下颌,斜着眼睛看她,“跟你说了骗人不是好小孩,你都跟哪学的。”
见他又要生气,夏鸢忙坦诚道:“我没有。我是……怕你生气。”
“怕我?”说到怕这个字,周野就气不打一处来,“豺狼虎豹你不怕,倒是怕起我来了。”
“我告诉你,你以后离那卖袜子的远点,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鸢一愣,不晓得怎么说到旁人头上去了。
“你昨儿说他提醒你早点回家,那我问你,他怎么不干脆明了地跟你把话说开,告诉你晚上有人上门讨债?”周野问。
夏鸢眼里满是迷茫,“他昨天说的麻烦是怕下雨……”
“你信啊?”周野真不知道怎么说她好了,小孩儿平时看起来挺机灵,一到关键时候就犯傻。
“我都打听过了,那帮人是这块的地头蛇,专门不干好事。天桥上摆摊的,就没一个没被他们勒索过保护费。少则一两百,多则五六百。一个月最起码交一回。听清楚,是最起码,一回。”
周野见她目光呆滞,继续说:“你自己算算,你摆多久摊够交一次保护费。”
夏鸢完全没想到他晃不见的那段时间就是在打听这个事情,更没想到那群人竟然这么心黑。
摊贩们之所以出来摆摊,没有哪一个不是为生活所迫,要还有钱交所谓的保护费,他们早就不用出来辛苦了。
“可、可大叔没跟我说……”
“他凭什么跟你说,凭你长得漂亮,还是凭你一看就是好欺负的?”周野打断她。
周野和夏鸢不一样,他很早就出来做事,与他打过交道的那些人里,无论生意做得大还是小,无一不是将自己摆在第一位的。
自私是人的天性,没有例外。
夏鸢愣了好半晌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大叔是故意……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夏鸢皱紧眉头,满眼费解:“我生意好的时候,大叔的生意也没差过,他还说要跟我合作的。”
对于夏鸢的单纯,周野只能表示遗憾:“我已经问过了,整个天桥上的摊子,就你一个是新来的,生意又那么好,不让你吃点苦头,体会体会他们往日的处境,你让那些人心里怎么平衡?”
“树大招风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懂。要不是看在你还能联动一下他的袜子,他昨天未必肯跟你说半句话。”
夏鸢眉间皱得更紧些,她下意识地抵触周野的分析:“周野,你把人想得太坏了。”
周野笑了,“是我把人想得太坏还是你把人想得太好,劳驾您再细细想想。”
夏鸢还是不信。
她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好人和坏人的分别,可大叔一开始还教她应该怎么揽客,现在却又反过来要让她受苦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夏鸢,社会不是学校。最核心的部分不是别的,是利益,是钱。”
“在你没触碰到这些人的利益之前,你是无害的。对一个无害的人,他们自然可以笑脸相迎。可一旦你触及到这个核心,你和他们就是对手,是敌人。他们还会对你手软吗?”
周野缓和了一下语调,言辞却依然犀利到尖锐:“我不是要打破你脑子里那些天真美好的想法和愿望,但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你不肯承认,往后等着你的只有吃不完的闷亏。”
他说完这些,店里久久未再有第二个人的声音响起。
夏鸢眼里有震惊、有不可思议、有失望,但这些情绪一一划过,到了最后却通通变成了一潭死水。
头顶的风扇依旧卖力地搅动着空气,但它搅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