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昙平静地说:“为什么睁开眼睛?不是说会失去一切吗?”
那双眼睛清凌凌的静,秋水澄澈沁凉,仿佛水泽生了神灵,倒影出世间一切真意。
暄叶一瞬不瞬看着祂,唇边薄暖轻缓的笑,没有到达眉眼:“就是想看一眼,八百年了,总是一种方式活着也会厌倦……”
冶昙看着他:“你不是想要飞升吗?也许飞升后会让你看见。”
暄叶:“天道不会让自己的传人飞升。”
冶昙眼神安静澄冷,眼底的翡色静定,声音极轻:“天道不许你睁开眼,你不是也睁开了吗?”
暄叶眼眸微弯静静地看着祂:“我只对人和人的感情感兴趣,没有比人间更适合我的地方。”
冶昙:“你不想飞升?”
暄叶:“湔雪说,一万两千年前,世间最后一个飞升之人,那个人也是因为优昙婆罗花开飞升的。花开之后就枯了,什么都没有剩下。你如果开花,是回归天国,还是枯落?”
冶昙没有说话。
暄叶一瞬不瞬看着祂,怔然温柔:“我以为,你会更想让子桑君晏飞升。”
冶昙看着他:“多说无益,你能看见的时间不多了。”
黑白空间结界退却。
他们出现在碧落山暄叶的屋子里。
暄叶当然清楚。
从睁开眼睛那一刻开始,气蕴、修为就在不断流失。
只是不知道,是失去传承失去能力,还是最终彻底变回凡人。
如果像子桑君晏那样,只是被除名,被收回传承,甚至名字上天书,一切就还好。
最坏的情况是回到最初的状态,暄叶就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了。
没有八百岁的凡人,垂垂老矣,下一秒也要湮灭为尘埃的。
暄叶起身,看冶昙一眼,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就像冶昙问他为什么明知失去一切还睁开眼。
睁开眼前,他可以说,因为喜欢冶昙,想被冶昙喜欢。想要飞升,是因为想和冶昙在一起。
睁开眼后,他就什么都不能说了。
但,最终暄叶还是温雅颌首,和往常一样:“我去去就回。”
如果,天道还让他可以活着回来。
他抬眸,笑容暖融清雅:“若是我没有回来,你想去哪里就去吧。”
冶昙和最初他睁开眼看见的一样,神情始终安静清圣。
暄叶在祂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他顿了顿,终于没有回头。
冶昙微微抬头,目光漫无目的,毫无情绪,恹恹蹙眉,却忽然无声地笑了一下,笑容空虚晦暗,像开在夜里的优昙:“让子桑君晏飞升?我不想飞升,为什么让你飞升?你得陪着我啊,可是,你怎么还没有来?”
……
暄叶感觉到自己的脚步重了很多,每一步都更重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是要死了还是要老了。
但,每离开那个人远一点,他就觉得安心一点。
——真是的,虽然睁开眼睛终于看到了祂,但从这以后,就再也听不到祂说话了。只是看一眼而已,但终究祂是属于别人的。做了个愚蠢的决定呢。
——如果什么也不做,子桑君晏也抢不过天道气蕴吧。
“是啊,可就是,想看一眼。”
就是想看。
好像看了,这八百年前才有意义,好像这八百年所做的一切,一场大梦,就是为了醒来看一眼。
他也不知道看这一眼值不值得,有没有意义。
他只知道,如果不看,这一生都杳无意义。
他一边走一边静默等待着天道的惩罚。
他不恨天道,他还以为睁开眼睛的瞬间,尚未看见的时候就会被收回一切,什么也看不到。
因为做过这样的噩梦。
梦见,和今日一样,要抵上一切看一眼,睁开眼的瞬间却满目血泪,什么也没有看见。
梦里的天道冷酷宣告,因为他天生就目盲,收回一切,自然就回到天生目盲的状态。
所以,发现能看见那个人,能看那么久,到分别时候都还能维持着美好的样子道别,天道比他想的仁慈。
他看见了蔚蓝的天,蓝得深邃不真实。
看见了云纱,看见了树,看见了雪。
看见了碧落山,看见了碧落山上仙鹤飞过空中。
嗡!
神钟敲响的声音。
暄叶怔然。
他看见了无数人。
本该因为魔念摄魂,变成一尊尊雕像的人全都复生了。
他们看到他,有些行礼:“尊主。”
有些急急匆匆,忽略没看到他。
失去了气蕴,他在别人眼中自然和普通人一样。
暄叶却没有在意这些。
周围的人议论:“这个钟声是怎么回事?之前发生了什么?你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