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打在苏和心上,把他砸得头脑昏沉,心头满腔怨气蹿至喉头,几乎是低低吼出声:“我有什么办法?生在这个时候,技不如人,我有什么办法?”
谢容皎面色如冷霜寒冰,声音却很沉静:“不将荒人视为同族,非是因为他们浊气所生,也非因为他们地处偏远,礼仪不开。他们以屠杀立道,将人之性命视为草芥,能者取之,强者拾之,我生一日,怎敢让他们入九州境内?”
他罕见说一长串是他觉得该说,无意与苏和争短长高下,也不欲说服他,令他痛哭流涕改邪归正。
这样一说,虽做派气质不同,他与江景行师徒怼该怼的傻叉只为让自己顺心快意这一观点上倒是很像。
说完气顺,谢容皎提及另一茬:“玄武城中鬼怪一事,是你做的?”
事已至此,否认无益,苏和倒是承认得爽快磊落:“对,是我做的。部首实力逐年增强,气机与玄武骨勾连成功,累得城中气机古怪。本来城中修行者尽在城主府,没甚好怕的。
只是来来往往修行者不免觉察到古怪。我特意派人大肆宣扬城中闹鬼,意图借鬼怪Yin气解释浊气衍生的气机。若有敏锐的修行者看穿端倪,也只好请他们永远留在玄武城了。”
即便是杀了修行者,在玄武城外可用鬼怪闹事遮掩,在玄武城中百姓深信苏和,自然不会对城主府给出的解释有所怀疑,只当他们离城养伤去了。
苏和下手谨慎,本来名门大派的弟子也不太到玄武城中来,竟被他侥幸蒙混到现在。
李知玄横剑出鞘,剑尖微微发着颤:“不久以前是不是来了个大乘剑修?”
“是有一个。”苏和堪称有问必答,“那大乘剑修难对付得很,还好他不知底细,我又借着玄武阵之利,将他截杀在阵中。”
到这里,铁匠身死的原委已水落石出。
他本是个爱游历的任侠性格,见着什么事情都爱管上一管,比如福来镇中的魔修。
想来铁匠是机缘巧合之下来到玄武城,发觉城中情况不太对头,故而中途折返向老友托孤,再孤身入玄武城中一探究竟。
他原想骂得更狠一些,但一番搜肠刮肚,肚里能甩人脸上把人砸个头晕目眩掷地有声的恶毒词语实在少得有限,只好悻悻闭嘴。
江景行冷冷问他:“那位剑修尸骨在哪里?”
苏和大约知自己死期临头,反不做无谓挣扎,从地上慢悠悠起来,整顿了下衣冠,俨然又是位风度翩翩的玄武城主:“三位跟我来吧。”
他这次没打着什么把三人诓到玄武阵中去截杀的坏主意,和眼前剑修交过手,才明白这样貌俊得过头的年轻人可怕的地方。
当世三招之内便能打趴一位大乘的人,屈指可数。
更可怕的在于这位年轻人相当轻松写意,傻瓜都晓得他没真正全力以赴。
包自称是部首座下使者的古怪蒙面人在内,这是苏和平生头一次见的强者。
他不敢奢求玄武阵能困住他们,甚至连推究这位年轻人的来历都不敢。
他死就死了,还有座城主府和玄武城在他后头。
若生在好时候,自己也该是个人人爱戴敬仰,死后满街扶棺相送的好城主啊。
被银光雪亮贯喉而过的那一瞬,苏和出神想着。
李知玄收敛他师父尸骨,向城主府借了辆马车后,三人往归元军营方向赶,李知玄回味一遍玄武城中事,发现自己好事没做,尽添乱去了,心中很过意不去,自告奋勇提出来要赶车弥补一二。
江景行当然是乐见其成。
要不是他们被一座城池守卫拦下要通关文书,三人还真没不知道李知玄赶反了路。
江景行怕这小子给他们一路深入到九州腹心镐京那边去,加上车里有位本本分分坐着也能让他不安生的祖宗,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回,跑出来和李知玄一起赶路。
李知玄深感自责,眼眶通红:“我不想通一件事。师父那么洒脱一个人,明明去玄武城前跟我说死在哪里都无所谓让我别来找他,为什么将死在玄武城时,还放出大量剑气唯恐我发觉不了?”
若论起剑修中的耻辱,李知玄排在首位当仁不让。
修为未见得有如何高,剑术也不如何Jing妙,遇事头脑一热,老傻乎乎地冲在前面;心性是惨不忍睹,大街上随便一拎个普通人,都没他怕鬼怕成那副怂包鬼样子的;感情还特别充沛,一有个心事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生怕旁人看不穿。
脸长得不足以撑起门面,袍子还是一身脏兮兮的不换洗。
江景行倒认为他是个讨人喜欢的晚辈,宽慰他道:“兴许你师父是知悉玄武城凶险,不想你去犯险。但盼着落叶归根,是人之常情。”
李知玄惭愧道:“师父他老人家不拘小节,没前辈想得那么细,不过大体想想也是这个意思。”
江景行一甩手中缰绳,向远方露出个笑:“我胡乱猜的,我想天下千千万师长虽有千千万种性格,爱护之情总是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