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辞他约莫是记着我上回打趣他容貌的事情,这一壶茶有让我提神之余,未尝不存着回敬一记的心思。
江景行哑然失笑想着。
阿辞真的是很可爱了。
他像是发觉什么了不得的珍宝须得怀揣好好爱护,心亦是柔软成一片。
第26章 北狩(四)
“冒昧问无印师兄一句。”眼见本该撑场面的江景行不顶用,这活儿自然而然落到方临壑头上,“贵宗队伍中不见长老,可是另有要事在身?”
方临壑其人说话惯来是能省则省。
能叫他发问,可见不是无用话语。
虽说千年前九州和北荒的巅峰强者有约,让窥玄以上,大乘以下,即入微、小乘两境修行者入荒原角逐。然而入得荒原的均为年轻辈出众者,纵有记入天地法则的誓言约束,难保北荒不会暗中动什么手脚,这才有了长老随行。
长老除遇北荒强者破例出手以外,其余情况,哪怕弟子生死一线,碍着先人誓言,也只得放任不管。
无印垂眸,低声念一句佛号:“行来时途径一座新近被屠村的村庄,长老留下超度亡魂,并打算前行追杀凶手,让小僧带着众位师兄弟先行一步,说两日后追来。”
裴茗愣头青似问了句:“佛修原来是杀生的吗?”
剑门不近人情的风评还真不算太冤枉,谢容皎无奈想。
能养出杨若朴这种大奇葩的,固然种子本身定要是颗惊世骇俗的种子,但没有相宜的土壤,种子再如何惊世骇俗也无法发芽。
“佛法劝恶向善一说,对也不对。”
裴茗问得唐突,无印也不恼,细细解释:“贫僧看来,恶分三种。由人之本性而生的欲念贪妒,未及伤人,为第一种;因所生恶念伤人而未及害其性命者,为第二种;因所生恶念杀人的,为第三种。佛法只渡一二两种恶。”
无印顿了顿,这位一直慈眉善目宛如佛祖再世,眼睛眉毛脸上每处地方无一刚硬的僧人那一瞬竟隐约有了金刚怒目之态:“佛法不渡极恶。倘若害人性命者因佛法慈悲苟全于市,佛有何颜面说自己心怀慈悲?说自己众生平等?佛慈悲,视众生皆平等,所以渡第三种恶,必以血渡,必以为一己好恶害人性命的极恶者性命渡。”
这番话意味地很合剑门弟子的口味。
裴茗饶有兴致问下去:“依无印师兄所言,善与恶相对,是否也分对应三种?”
无印微微而笑,先前金刚怒目的威势消融在无棱无角的笑容里,又是初见面时的慈悲宝相:“污浊半点多,光芒千石少。半点积百尺,千石起毫厘。伤人有轻重,恶有区分。利人无多少,善无高下。”
江景行轻嘶一声:“又来了。”
佛修爱叨叨的本事,江景行年少时是领教过的,不知他和佛修结下什么梁子,反正他至今没待见过光头。
可见江景行短短几年的少年时光过得着实丰富多姿,Jing彩过旁人的几辈子。
那时候他张扬太过,惹人嫌得很。儒家碍于国师自己没啥清理门户的想法,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门人老儒也只得隔着九曲十八弯指桑骂槐一番,江景行本人在场都不敢打包票听得出来。
道家两宗剑门、法宗最爱清净;兵家有他爹杵着,更不好多说,加上文化素养普遍不及儒家,骂不出弯弯绕绕的话,只好白白憋心里生闷气。
多读书是多么的重要。
相较而言,不畏险阻,迎难而上的佛家尤为可贵。
人家高僧妙语经纶,江景行宁愿跑到平康坊里用琵琶声下酒。
偏偏高僧一番好心,江景行打不得骂不得,被迫练就一身百里之外一见光头溜之大吉的本事,
谢容皎善解人意:“师父,要再来一碗茶汤醒醒神吗?”
江景行面不改色:“其实无印胡诌得还挺有道理,被誉为佛子的果真不是普通人。”
见裴茗这棒槌听佛偈听得七荤八素不知所以,无印换了种解释:“如洪灾来临,身怀大神通者移山填海是功德,常人植树培土未尝不是功德一件。”
裴茗似懂非懂:“若我能移山填海,我定去天底下最高的山,最深的海留下我名姓,怎么甘心提水挑土?”
无印笑道:“师弟有大志向。”
沉醉在自己成圣后是先打东荒还是先打西荒的裴茗被他方师兄一瓢冷水无情浇醒:“叫无印师兄见笑。我这师弟憨懒得很,从不肯用心练剑,偏心比天高,爱东想西想。”
裴茗畏惧方临壑积威深重,表面上不敢多言,实则热泪上涌,深觉自己在方临壑眼中无一可用之处,说不定嫌他白吃剑门十几年饭。
他心中大有不服,暗自下定决心等回剑门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吃比以前多一倍的饭!
如此想来,不择书院倒是比剑门适合他得多,说不定裴茗能和众位书院学子呼朋唤友,把城西十里食肆吃上几轮。
“上坤下坎,地水师。”江景行收起铜钱,随口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