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想站起来,但如今他动作迟钝体力也不好,转眼便见贺兰羽跑得没影。
这误会大了。
其实也不怪旁人,除了气度以外,他身上的锦缎乃是三百两一尺的云锦,通身雪白之外,还用暗丝银线绣了竹叶纹,只有顶级的世家公子才会用这种精细的绣法。头顶的玉簪更是乳白色的羊脂玉,是西域进贡过来,千挑万选的罕见上品,不然怎么会插在当今皇帝的头上呢?
其他的玉佩腰带,无一不是宫中顶好的材料,不要说普通的大臣,就连王公家的世子,也未见得有多少身这样的衣衫配饰。
再加上言谈举止,无人怀疑月奴的身份,都觉得他不想言说自己的来由,多半是身家太过高贵丰厚,万没有人往其他的地方想。
而阿吉,虽然看起来有些不懂规矩,但他身上的衣裳,虽然是独孤景铭随便找的,但皇宫中的随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月奴看见贺兰羽一溜烟的走了,低着头不知道如何收场,心下有些后悔起来。
他想找个借口离开,可见旁边有人铺开了宣纸和墨笔,想邀请他为今日诗会写序,他闻着墨香,终究没有忍住。
如今握上笔,如同幻梦一般,他的手竟然微微发抖。
“岳兄好什么字?”李衍在旁边问。
“依我见,瘦金体最合岳兄的气质。”有人回答。
他摇摇头:“瘦金体虽好,乃宋徽宗所做,为亡国之体,不当为君子所用。”
他落笔,竟然是怀素的狂草。
笔法飞劲,恣意狂放,似将忍耐已久的心境放了出来,在纸上一笔写就。
“岳兄,看起来有什么事情忍了太久,心事重重。”李衍在旁边评价道:“不过,乃是绝顶好字,我竟从中也看出了些宣明太子的意味来,当真佩服。”
笔锋突然顿住,在纸上洇出一个墨点。
还好,文章已经写毕了。
众人未察觉他的不对劲,只聊起了宣明太子的往事。
宣明太子还在世时,曾经编写文卷,予天下文人阅览,其中文辞斐然,笔迹锋芒毕露,一时传为美谈。
从朝堂到民间,无人不知宣明太子乃世间罕见的才华横溢,是朝廷盼了多少代的明君,只可惜,英年早逝。
“岳兄在京城长大,可曾有幸见过宣明太子?”李衍问。
“没有。”他收敛了目光,微微低头。
“哎,如此风流人物,竟然二十余岁就薨逝了,当真可惜。”有人叹道。
“确实。”他勉强应付。
旁边的阿吉酒足饭饱,跟着一言不发的在后头看。他虽然知晓的道理不多,但也能看出来,自己的阿兄,并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无用。
只是阿兄不说,他就也不问。
或许在旁人看来,如此亲密无间居然隐藏着秘密,似乎不妥,但他能察觉到,那秘密只是阿兄的隐痛,并非什么有意隐瞒的秘辛。
他只是看出来了,阿兄喜欢写字,写文章,与那些了不起的文人一样。
只可惜他只是一个阿吉,并不能为阿兄做什么,想了半天,与阿兄站的远了一点儿。
他知道皇上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跟阿兄黏在一起。
但毕竟是奴隶,总是要仰赖主人过活,阿兄若是要有一个好的前程,得讨主人的喜欢。
“阿吉。”
可阿兄看见了他,回过头,瞧见了小小的阿吉。
旁边人还在聊什么宣明太子,文选杂集,他回过头,伸手抚摸上阿吉的脸:“阿吉在这里,闷不闷?”
“不闷呀,有吃的有歌舞,多有意思。”阿吉笑着回他,没有忍住,靠在了阿兄手上。
阿兄手很暖,他很喜欢靠着。
能多依恋一分最好,毕竟不知道今夜过去,再见,是几时了。
正喧闹之中,月奴又听见一声清朗的声音:“岳兄,我可算把我小妹找来了!”
贺兰羽欢快的出现在荟萃楼的楼梯上,一只手拽着下面,终于将另一人给拽了上来。这人穿着男装,身形与贺兰羽相似,只不过要娇小上一圈,明显是女子。虽然带着冠帽未着多少脂粉,依旧能看出来天姿国色。
杏仁般的眼睛瞪着她的哥哥,细长的眉毛拧在一起。皮肤白如羊脂玉,看起来如同玲珑剔透的陶瓷小人儿。
“你拉我来这儿做什么!我说过,我不急着找郎君!”
一句话说完,贺兰羽就将他拽到了月奴面前:“你不急我急!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你看这位行不行!”
小妹贺兰恩正欲嗔怒,转头看向了月奴,却突然睁大了眼睛。
样貌是淫奴血脉里带出来的俊朗美貌,气度是皇宫大内二十年熏陶出来的举世无双。
天底下的人,看见他的时候,多半会一愣,贺兰恩也不例外。
他看见贺兰恩的眼神中充满了小女儿的娇羞,那个姑娘躲在贺兰羽的后面,轻轻的探出头来。
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