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像是在回忆,过了半分钟才继续说,“嗯,够是够的,但在我爸看来,这相机和象箸玉杯是一个数量单位。”
沈昌文摇首,不住唏嘘,“我呢,也没知难而退。我先跟我爸,跟他老人家赊账,白纸黑字列了张借条,要到两千块钱。”
他抬手,比划了一个二的数字。
“于是,为了还钱,我便做起小本生意。
每日下课就抱着我的相机往南湖边跑,那速度,跟现在的学生放学冲饭堂,有的一拼。
当年玩湖的游客啊,没几人有随身备着拍照用的电子产品,又大多会花点钱给自己留张影,我便不愁没有客源。
我为了招揽生意,还特地用马克笔写了个牌子,打上「索尼拍摄,品质保证」的广告。
淡季,靠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旺季,我忙不过来,就会招揽我班里好看的姑娘小芳,帮我记记账,写下客户的邮寄住址,以便洗出相片后给人家寄过去。
我记得,我好像用了一学年就回了本,还了钱。等到我毕业时的额外收入已是有好几千,十几年前的几千块钱,哼,那可不是小数目。”
沈昌文说着,唇角上翘,笑容得意。
我侧耳倾听,却是恍惚。
揪心的熟悉感将我层层包裹。
他真的不是我曾认识的沈昌文本人吗?
☆、Day 5
九、第五日
四天过去,像是终于打通了任督二脉,我的阅卷速度总算是跟了上来。
沈昌文让我再接再厉,我则嬉皮笑脸地请他扶上马来送一程。
于是到了晚上,他不知怎么混进的后厨,出来时,端了一大碗颜色鲜艳的红汤,稳稳地走过来,放到我的面前。
“罗宋汤?”我问。
“我更喜欢称之为苏联红汤,那,做给你的,以兹鼓励。”
我低下头,凑近一闻,酸甜的香味肆意扑鼻,还未用舌头品尝,已觉这浑厚的鲜美在味蕾上乱撞。
我说了声谢谢,拿起勺子搅拌了下汤汁。
碗中的红色如霓虹映水,一碗欢喜,岁月燃情。
在一勺又一勺地品尝过后,我万分满足地砸了咂嘴。
“人间美味!上品珍馐!是真的,沈老师,使我觉得人间值得的美食不多,上次让我吃完感动到想落泪的还是我家乡的米粉,当年五角二两一碗,加蛋七毛!”
夸赞完,我的脑中不禁闪过那年那地,三步一店,五步一街,天没全亮,小摊们已全部准备就绪。
米粉无需汤汁,将那粉往开水一烫捞起,撒上刚起锅的爆炒扣rou,再铺上酸笋豆角,加上个卤蛋,放上只鸡腿,呈上前浇上祖传秘制的酱汁。
上桌以后,我只管趁热着吃,张口一吸溜,米粉入口顺滑,那是一个满嘴生香。
我拍了拍肚子,用朗诵的音调,再一次声情并茂地赞扬道:“沈老师,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巍巍华山,高山仰止;高汝冠之岌岌兮,长汝配之陆离;你高大伟岸,让我沐浴无穷的Yin影!”
沈昌文无语地看着我,挑了挑眉。
我咳嗽两声,正色道,“我就想表达你太厉害了,会做菜,会摄影,又会调酒,最主要这些全是你的副业,你还会教书育人!哦,关键你是弃商从教,这奉献Jing神更是可歌可泣!”
我对他行了个作辑礼,一字一句地说出我的肺腑之言,“不像我,我不会做饭,也没特长,只管吃,而且特能吃,甭管是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草坷里哒哒蹦跶的我都会吃、都敢吃、都能吃!”
“这不挺好的,”沈昌文勾了勾唇,“国家提升GDP,靠你贡献一份力。”
他说着,肩膀一沉,向后靠上座椅,“我会做菜也不是出于什么兴趣,是因为我刚来鹿城时,有一学生不爱读书,他总觉得书本知识都是纸上谈兵。他呢,只爱专研厨艺,我便跟他教学相长,顺带考多了个三级厨师等级职称考试。”
好家伙,你这到底顺带学了多少门本事。
我更是自愧不如,叹说,“技多不压身嘛,向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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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晚餐吃了那碗美味红汤的缘故,这晚的梦乡张口一含,也带了食物的香味。
我又忆起了儿时的光景。
关于故乡的那位沈昌文,关于他的父亲,以及他父亲带回镇里的绿豆糕。
我记得,他爹是位退伍jun人,嘴边常挂着□□的一句诗——“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我每次想起,总觉得我记忆中的沈昌文会那样自信,多是受他爹的耳濡目染。
同众多家庭的老爹一样,伯伯的父爱也是不明说的深沉。
他对沈昌文严厉,但每次出差回来,总会给沈昌文捎上好吃的好玩的。
有一回,伯伯带回了两大盒越南产的绿豆糕,镇上同沈昌文要好的孩子都能有幸分食到。
绿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