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鼓交二更,舜仪睁开眼睛,见了郭守缘,只是不发一言,郭守缘抢道:“舜儿,你快来看看这女子。”
舜仪把眼一瞥,见那女子软塌塌躺在地下,忽然想起闻雪当日被救情形,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回道:“看了如何,不看又如何,先生,舜儿无能为力。”
“什么?”郭守缘站了起来,“舜儿,你这几日怎么了?难道是这大狱里的惨状叫你无法忍受了么?”
舜仪摇摇头道:“先生,你看我身上的污渍,我连自己尚不能保全,何况人世上多少悲哀,我……”
耳边又是一阵凄厉的叫声,郭守缘明白过来,道:“舜儿,我知你心里苦,可受罪之人在你眼前,你就该救她,哪怕救不了世上所有人,难道你忘了你在华亭时救了多少人么?”
郭守缘说着,又坐了下来,说起了往事:“我的许大哥大嫂,你的爹娘,都是仁善君子,他们扶危济困,因为我而被连累,生下你元曜哥哥和你,也是一样好人,你大娘她疯癫数年,多亏你嫂嫂和你,还有英儿,照料她,我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好说的,可遇上了你爹娘,还有霞儿,还有,元曜和你,和我的英儿,我荣幸之至,舜儿,我求你振作起来,替我看好这受罪之人的病。我好想回华亭去,好想大哥大嫂,想我的霞儿和英儿……”
舜仪看着郭守缘,心中如巨浪翻腾,她连忙从座位上下来,替地下那女子看了伤,叫郭守缘将她带回庙里好生休养,又告过牢头,出门去了。
她狂奔出来,跑到小巷子里,见闻雪与梁阿丑屋里灯还亮着,一路跑到门首,粗喘着叩响了门环。
梁阿丑开了门,见是她,问道:“舜儿,怎么这样晚到屋里来了?”她急急说道:“大叔,闻雪在屋里吗?”
“在,你快进去吧。”梁阿丑说着,叫她进了门,又自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里。
闻雪在房里缝衣服,听到舜仪来了,打开门,见她气喘吁吁立在外头,闻雪不觉心中动了一下。
舜仪缓缓走进房来,顺手关上门,注视着闻雪,她那双眼睛分明才哭过,舜仪一头撞入她怀里,连声说道:“对不住,我对不住你。”
闻雪的眼泪也如chao水般涌上来,搂着舜仪抽泣道:“你没什么对不住我,是我自己要跟来,你看这屋里现在多好了,我很好。”说着,把舜仪搂得更紧。
舜仪站直身子,抬起头来直视着闻雪,便抽出一只手,把自己头上帽子摘了,拔去发髻,都扔在地下,复搂住闻雪,呜着她唇儿,挨到床沿。
两人并坐床头上,解去外衣,褪了鞋袜,就在床上躺倒,两相缠绵起来,彼此都无言语,只是尽力相抱,不住地痴缠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两个都倦了,舜仪翻了个身躺到闻雪身侧,半晌,说道:“雪儿,回去吧,去过安稳的日子,不要再被我拖累了。”
闻雪看看舜仪的脸,不答话,起身披上外衣,到房中一角的衣柜里拿出琴盒,又拿出一个燕子风筝。
“这风筝,以后有机会,我跟你一起去放,你也好久没听我弹琴了吧,我现在来弹。”
“不,”舜仪躺在床上,看着她,“你走吧,我不要听什么琴了,你好好活着,不要再想着我了。”
闻雪看了看舜仪,又垂下眼眸,低声道:“我不会走,我也会好好活着。”说着,关上琴盒,把它和风筝放回原处,又道:“你洗个澡,回监牢里去吧。”
不知怎么的,舜仪竟不再拒绝,洗了澡,又独自回狱中去了。
闻雪睡下时,已是三更鼓起了,她两眼忪忪,昏昏沉沉入了梦乡。这是头一遭,她与舜仪两相缠绵,伴随着泪水与春雨的缠绵。
☆、第二十二章
不觉过了两月,到了端午那日,大清早起来,闻雪先自街上买四五枚粽子,和一把艾草,拆开来放在各房门首,便起火做菜。先洗几只青虾,剥壳腌制片刻,又削些翠衣,做了一道汤,再用rou丝炒了一把笋片,油盐都少,最后炒了一碟青菜,并将削翠衣所剩瓜瓤切成片放在碗中。做好了,暂且置于锅中,与梁阿丑到大狱中去找舜仪。
话说自两月前舜仪夜访闻雪之后,舜仪有五六日不曾到屋里来,闻雪如今算知道了她心意,她是自小家破人亡的,满以为自己与姐姐姐夫的日子过得十分安稳,总怕她连累自己,宁愿一人受苦,也不肯让自己来陪她 ,于是径到牢中,劝慰她道:“舜仪,这世上没有安稳的日子,只有舒心的日子,我现下快乐得很,你放心吧。”舜仪不辩解,从此与闻雪两情相悦,只是有一日夜里,她两个在床上躺着说闲话时,舜仪忽然说道:“雪儿,若是我这个病不好了,你就和梁大叔,还有先生,把我带回家去,替我扫了爹娘和大哥的墓,叫翠屏和节群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给你银钱,然后找个归宿,千万忘了我。”闻雪泪光闪闪的,回道:“好,好,你不要想这些不吉利的事了,都是以后的事情。”
闻雪却有桩事情一直不曾告诉舜仪。那是三月二十二日,闻雪与梁阿丑在街上贩物,不想遇着个潦倒的青年人,说是有天大的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