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山前,秦瓷已在砖房墙角架起柴火和烧得碳黑的旧锅,身前隔着朴素的黑白格子布料围裙,她下厨做出一桌子家常菜。
她熟练地将鸡赶回家畜栅栏间,拿扫帚打扫完屋子,再出门收好晒干的衣服,一一叠整齐,分门别类地放进衣柜,再拿几只大菜碗将新做的汤和菜盖起来,放进热水里温着。
她还跑去家旁边不远的羊肠小道上,摘了些红的黄的野花,用洗干净的输ye玻璃瓶装水养着,摆在桌上。
其实她那时候还不懂仪式感这么高级的词,做这一切是因为某天放学回来时,见校门口书店里的彩电上在放韩剧,她的目光被吸引过去,恰巧望见那样一幕全家人其乐融融地吃晚餐,欢声笑语不断,餐桌中央Jing致的花瓶里装着一束鲜花。
家中细节设计讲究,家人间氛围温馨。
幸福,多么简单呵!与家人在一起,舒舒服服地吃个晚餐,足够了!那一瞬,她热泪盈眶,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闪闪发亮的,她虽然没有妈妈,可爸爸对她呵护备至,比起那些流离失所的残疾儿,她幸运太多,其实没什么好抱怨。
事情忙活完后,她蜷缩着身子坐在门前三级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偏头瞧着远方路的尽头,听着阵阵蛙鸣,等待父亲回家。
夜色低垂,天已经全黑。父亲迟迟没有归来。
左眼皮急促地跳着。她从不信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类没有科学依据的俗话,可此刻,她不由自主地心慌了。
她起身迅速回屋拿了手电筒,刚想去工地上找父亲,就远远听到三轮车从屋前坑坑洼洼小道上开过来的声音。
小瓷,出大事了快过来,快上车!
秦瓷定睛一看,是住坝上的婶。
她开着她丈夫送货常用的三轮车,火急火燎地,黑胖的圆脸上布满汗珠,朝着秦瓷招手。
怎么了,婶本是燥热的八月天,秦瓷见她那样,背脊不可遏制地发凉。
喉咙里梗着东西,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哆嗦,她步子发虚,踉踉跄跄地上了车。
婶抹一把热汗,将变速杆置于空档位置,摇转曲轴,柴油机连续几次着不了火,好不容易才发动了车子。
你爹现在是不是还没回来?
没回排山倒海的恐惧像刀抵着她的喉咙,她只觉得呼吸不过来,婶我爹怎么了?
具体是咋回事我也没弄清楚,我刚刚吃晚饭的时候接到镇长的电话,说你爹今天在镇上买东西,回来经过河边,见有个小娃娃溺水,就不管不顾往河里跳救人去了后边娃娃是救上来了,但你爹情况听镇长说,好像不太乐观
不太乐观不太乐观是啥样?
秦瓷脑袋瞬间被抽空了,只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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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本台报道,今天下午五点,X镇一中年男子为救落水儿童而溺水身亡,落水儿童今得救并脱离危险,而这名见义勇为的男子因体力透支而献出宝贵的生命。岸边摆放着男子的遗物,据知情者称,今天是他女儿的十岁生日
有晚间新闻的一线记者和几个警察围在秦瓷的周围,河边熙熙攘攘,她跪在父亲冰冷的尸体旁边,面色死白,眼神空洞。
秦父的尸体已经用白布遮了起来,有担架过来抬,秦瓷氤氲着双眼,魂不守舍地紧跟在后边。
这则消息很快转播到C市晚间新闻。
陆氏集团董事长独子陆峥卧躺在舒适的真皮沙发上,佣人恭敬地将饭后点心端到他身旁,他摆摆手,眼神淡漠地瞟向墙面上的电视屏幕。
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女孩儿,安静镇定得不像话,只是巴掌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尖下巴因此显得益发楚楚可怜。
眉眼跟有个人长得几分相像,只是小的看上去更乖,陆峥心念一动。
爸,他玩味地对一旁的陆逊说,那女孩怪可怜的,您看我一个人也孤单,要不,帮我领养个妹妹吧。
丝毫没觉得不妥,像是要从宠物店带回一只小狗或者小猫,语气云淡风轻。
陆峥的继母李染妆容Jing致的脸不可控制地抽了一下,她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优雅的微笑,边注意力道为躺椅中的陆老爷子揉太阳xue,边娇滴滴略带指责道:阿峥,想要妹妹的话,我和你爸爸可以生,怎么心血来chao说出这种怪话?
你们生你们的,我养我的。他皱眉,放下晚间的报纸,语气冷淡。
他站起身,踱步到父亲面前,难得向父亲提要求:爸,我要她,你就当是我今年的生日礼物。
陆老爷子睁开那双老态的眼,抬头打量自家儿子。
少年气宇轩昂,目光坚定,宛如一棵茁壮的白杨。
陆逊年轻时杀伐果决,如今年事已高,膝下只有一个独子,还是老年得子,他对陆峥宠得很,算是有求必应。
喜欢,那就养吧。陆父语气懒洋洋的,像同意他养一只小猫,或者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