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点头,手里捏着的我签了字的手术同意书,颤了一下。
“别担心,他们针对雅林的病情做好了准备的,不会出意外。”
“嗯。”我应声。
萧姐也将背靠到墙上,叹了口气:“她还是不肯说话呀?”
“……”
“看来这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了了。还好,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我清了清喉咙,对她说:“对不起啊,你宝贝了好多年的东西,给你弄坏了。”
她轻笑一声:“一件东西而已,不打紧。我难过的是,雅林这回,怕是也生上我的气了。”她又叹了口声,“以前她跟廉老板刚出事那会儿,恰巧我帮上了她,结果她谁都怕,就不怕我,什么事都依赖我。一直以来,我都当自己是她最信任的人。现在,她最信任的人,和最亲的人,居然联起手来骗了她,她心里实在太难受了。”
我低着头,没接话。
她拒绝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是,即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
***
雅林被送回病房时,整个人都虚脱了,一张脸惨白得跟白纸一样。医生说她手术中曾出现过血压骤降,怕病情反复,就又安上了各种监控仪器。而雅林,也在那之后一连昏睡了好几天。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她醒了过来。近来天气渐渐热起来,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升温了些。她睁开眼后,将头侧向窗户的方向,阳光斜射在她脸上,显出淡淡的橙黄色。光线太强,她眯起了眼。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还是习惯性地问候,尽管,她不会回应。
“医生吩咐等你醒来,要确认一下情况。主要是,还会不会腹痛。”我小心地继续着,“你不想说话没关系,你点个头,或者眨一下眼睛都行。”
她依旧朝着窗外。
“那……你愿意写字吗?有什么感觉,跟医生汇报一下,好吗?”
无果。
她盯着窗外看了许久,然后用手臂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摘掉了鼻导管,又开始撕手背上固定针头的胶带。
“还没输完呢。”我说。
她不理,继续撕,撕完后,就把针头拔了出来。
我没阻止她,默默看着她去掉身上的束缚,扶着床头柜,自己下了床。她穿上拖鞋,撑着床沿站起来,迈着步子往外走,但步伐显然吃力,缓慢而踉跄。
“你要去哪儿?”我伸手想扶她,她却一缩手,避开我,看都不看我一眼,直径走出了门去。
我跟她出去,站在旁边,看她将身体侧靠在走廊的墙上,一步一步地,朝前挪着步子。
“你想去哪儿?”我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她走了两步后,停下来,向前微倾着身子,皱着眉头喘起气来。
看她实在艰难,我走上去扶住她的肩:“我带你去吧,不管你想去哪儿。”
她试图推开我,但没有多少力气,推到一半就推不动了。
我根本不敢使力,她一推,就让开了。
她歇了一会儿,气息平稳了些,就又朝前走。但同样只走了几步,就又走不动了,蹲下去,喘气声更加沉重。
我回病房把轮椅推了出来,一把把她抱上轮椅,她想挣扎着起来,却被我按住:“你别走路了!我做的错事,你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算我求你!”
雅林收回了推我的手,捂上胸口,闭着眼喘气,神情略有些痛苦。
“是不是疼?”我俯下身来问。
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渐渐抬上来,落到了我身上——那是这许多天来,她第一次看我。
我期待她能向我传达点什么,告诉我她想做什么。然而,她目光中盈满的,却只有怨恨,滚烫又锋利地穿刺过我的胸膛,仿佛在厉声斥责:“走开!”
我不由得松开按着她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我退开后,她还是独自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倔强地自己扶着墙,一步步朝电梯的方向挪去。她几次蹲据,缓一点,又起来继续走。
我没再试图帮助她,只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一旁。我跟着她进了电梯,看她按下了顶楼的按钮,才知道,原来她想去楼顶。
雅林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才从病房到达楼顶。到达时,已是黄昏时分,阳光都镶上了一层金黄。
她踉踉跄跄地挪步到栏杆边,靠着栏杆坐到地上,仰头朝夕阳望去,目光中的哀伤渐渐融化在一片金黄里。许久,她闭上眼,一动不动地静坐着,仿佛在这还有余温的阳光里睡去了一般。
以前,我们在这楼顶一同看过夕阳,那时,她刚捡回一条命。她喜欢这样的景色,我便对她说,以后我们常来看。谁知,直到今天,当我们姗姗再来时,却成了相对无言的两个人。
***
我已经十来天没有去过公司了。近两日,陈主管催得紧,而雅林的病情在终止妊娠后果然平稳多了,我便回到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