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宴颇为意外,似有种莫名的欣慰感,一笑后没再说什么,只顺着静楠的意,和她往外面的小道走了一圈。
如今宫廷清静,皇帝不再如从前那般时而发怒,后妃安居宫殿,东宫只有太子一位主人,宫人除本职事务外再无其他事情,堪称安逸。
对待带来这份安逸的太子,所有人恭敬不已。
静楠在宫外,也时常听身边人夸赞太子,道其内政修明、外严法纪,有这样一位储君,是当朝之幸。
本来静楠对此并无概念,听得多了,便也油然生出对哥哥的敬佩,因她知道,得一人夸不算什么,得众人服才难。
她不会掩饰心情,路途说起这些听闻时,目中自然流露出崇敬、景仰之情,让荀宴不大适应,却又有种不可自抑的欢欣。
面上,他依旧道:“这本就是应该的。”
荀宴不觉得自己是圣人,他回来做这个太子,私心更甚。
从入主东宫的第一日起,他就在经营势力,朝堂掌权半年,便已在各处有了人手,全是曾经相识或想结交的年轻官吏。
老一辈的大臣如荀巧、朱家等人,察觉出他的意图,不是未向皇帝禀报过。为此皇帝曾亲自来寻他,但只与他沉默地下了一盘棋,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从那以后,荀宴明显感觉到,自己推行政令愈发畅通无阻,拥护他的官吏愈发成群,他在这朝堂之中,已然站稳脚跟。
“当然不是应该。”静楠认真道,“这些位置,虽然很多人都可以坐,但只有哥哥在上面,才能做到最好,名声赫赫,万民拥戴。”
荀宴唇角微翘,又飞快压下,抬臂一揉那脑袋,“多谢夸赞,那哥哥暂且先收下,日后若辜负了你的期待,圆圆再来提醒。”
静楠点头,似被付与重任,“我努力。”
话传至后方新晋的东宫总管耳畔,他不由琢磨着想问一句,二位主子以后得是什么关系,才能这样日日盯着,时时提醒着呢?
但提及此事,太子殿下素来一副你们在胡说甚么的模样,这想法便也只在脑后一溜,抛却了。
东宫内慢走一圈,荀宴神色已然清明,身体疲惫稍缓,立刻道:“我还有公文未批完,你先回去,还是在宫里玩会儿?”
“都不用。”静楠道,“我陪哥哥。”
荀宴开口便要拒绝,话却在唇边含住了,沉yin片刻,道:“好。”
连日辛劳,一人笔耕不辍确实疲惫,身边有人陪伴,亦是不错。
案旁另置了小桌,纸笔、点心皆奉上,无论静楠玩乐或看书都可。
寻常宫人伺候时,荀宴不喜杂音,在批阅奏疏时尤甚,东宫之人为此都养成了轻手轻脚的绝活。但静楠在这儿,无论是吃点心的小小咀嚼声,还是胡乱翻书声,他都似毫无所觉,偶尔抬头一望,还能向制造出噪音的小主人笑一笑。
侍婢见了,除却内心感叹这差别待遇外,也不敢多言。
流沙滴漏,天色渐暗,静楠看了荀宴许久,看累了,双目不知不觉眯起,紧接着脑袋如小鸡啄米上上下下,最后伏在案上睡着了。
殿内温暖如春,倒不惧寒意。
荀宴最后落笔时,感觉眼前隐隐有了重影,烛火微晃,他闭目片刻再睁开,才恍然已至深夜。
他的身旁,静楠已经熟睡许久。半张瓷白小脸朝上,双眸闭阖,挺翘的鼻尖上残留一点墨渍。
荀宴含笑,抬臂欲抱她去睡,还未碰到人,又停在了半空。
即便久居朝堂、忙于政事,静楠身边的大小事,荀宴依旧会抽空了解。他知晓,家中简单、心性纯粹的她颇受京中贵女圈欢迎,同龄人逢宴必邀昌安乡君,时日久了,识得她的人越来越多。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想娶她、聘她为儿媳孙媳的人都不在少数,那些郎君公子,有意者亦只多不少。
但至今还没人敢真正提出来,部分是因朝局尚未完全明朗,部分则是因了那条私底下流传的消息,怕得罪他这位太子。
荀宴无法形容每次听到这些消息时的心情,但无疑都算不上好,而他向来认为,那是作为长辈对于自家姑娘要嫁作他人妇的抵触。
可此刻,看着陪他处理公文,趴在这儿酣睡的小姑娘,他却好似突然有了不同的感受。
一种……想要更长久地留住此刻的感受。
宫人都站得极远,荀宴定定看了片刻,耳畔是小姑娘均匀的呼吸声,雪肤微晕,鬓发凌乱,若非时机不对,正是一副绝佳的海棠春睡图。
手臂几度抬起放下,荀宴眸光闪烁不定,背对着他的众侍婢只看到太子殿下一直坐在那儿,不知在做什么,已经许久未动了。
终于,在荀宴决心为静楠撩开那遮眼的鬓发时,外间突然传来高声通传,“太子殿下,大喜,大喜——”
如一声惊雷,熟睡的静楠瞬间惊醒,朦胧睁眼,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人影,“哥哥?”
荀宴喉结滚动,谁也不知他此刻心情如何,只听他对小姑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