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宴拒绝了第二道旨意, 知晓争辩无用,便很平静地说是他们误会了,自己从无那种心思。
皇帝听罢不知信没信, 笑过后便将旨意收了起来, 只留下第一道,接着开口:“储君乃国之重器,你既回京,诸事皆可备起来,就不要再待宫外了。朕知晓你与荀家情深, 然须知过犹不及。”
“谨遵陛下令。”荀宴恭敬道, 但皇帝静看着他,半笑不笑,他顿了片刻改口道,“父皇。”
皇帝颔首, 纵然儿子此时仍未从心底承认这个称呼, 他亦甘之如饴。
二人间的种种误解与旧怨,也不值当在这时候去争个分明。
东宫久未有主,随荀宴的回归,彻底忙碌起来。
除却宫廷内务各司外,东宫下设詹事府, 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以辅导太子。另外,皇帝以“为政之方,义资素习”为由,于金銮殿龙椅左侧设座, 每逢朝官上奏, 必与太子商议, 或直接令其启奏太子,决断之权全权交予太子。
皇帝的决定,虽令群臣侧目,但因众人皆知龙体每况愈下,太医不敢断言,可事实如何所有人都清楚。天子病危,此时储君归位,一力担起大任,是众臣喜闻乐见之事。
太子其人,早在他仍是荀家之子时,众人就有所耳闻,道其立身正毅,又有悲悯天下之怀。今日一见,见他品貌非凡,已先有了三分好感。朝中论事,无论所奏之事大小,太子皆侧身倾听,谦逊有礼,与众臣辩论时亦不失己见,鞭辟入里,翩翩含笑,毫无骄矜之态。
一月下来,众臣对这位“民间太子”已消除了大半成见,信服者过半。
皇帝乐于见这等发展,待太子熟悉国事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彻底放权,令太子监国。有此前太子的优异表现,此令无人反对。
荀宴对这样快速的进展早有预料,如此忙碌了三月左右,总算得了空闲。
被他暂时推到一旁的静楠认亲一事,便提上了议程。
孙云宗求见他多次,荀宴先前因忙碌不得接见,如今得空,先问身边的林琅:“你觉得此人如何?”
四年前荀宴和静楠双双出事,林琅立刻要追随崖底而去,被钟九等人拦住。事后他也未留在荀家,众人四处去寻,最后不知怎的,林琅被孙云宗收留了,与他一同办事,因此荀宴才问这话。
林琅道:“孙云宗老谋深算,手段冷酷,行事滴水不漏,当初乔敏失势,就被他报复得家破人亡,若作为对手,定很棘手,但若作为家人……我观他四年间对昏迷的孙氏从未言弃,寻尽天下名医,用尽珍药奇材,记忆恢复后,待父亲也极为孝顺,孙有道的一手丹青绝活,也是他在京中四处托人引见造势。”
说罢皱了皱眉,林琅道:“圆圆单纯,不知与他能不能合得来。”
荀宴沉yin,只要不伤及天理,处事冷酷些倒无妨。被孙云宗看重的二人,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一起长大的妹妹,待其亲厚也没甚么奇怪。
荀宴从未忘记过,当初孙云宗试图让不知情的圆圆去陪伴昏迷的孙氏一事。这对舅甥从未相处过,他对圆圆恐怕难有什么感情。
存了试探之意,荀宴在见孙云宗时有意刁难,提出了许多为难他的方法,甚至隐隐透露出让孙云宗将大半家产交给静楠的意思。
孙云宗别无二话,道:“我无妻无儿,静楠就如同我的女儿一般,我的便都是她的。殿下若肯施恩允我们一家重聚,便是散尽家财也无妨。”
定定看了他半晌,荀宴不作表示,又道:“圆圆于我与亲妹无异,素来珍之爱之。我虽有让她认祖归宗之意,不过是因不忍她今后受流言蜚语所扰,既要为她半生所依,孙家门楣当立。”
孙云宗沉眉凝思许久,领会荀宴深藏的意思,思及父亲所盼,终于做了决定。
他转身将生意托付给可信之人,换上书生袍,决定去考取功名。
…………
这日,荀宴着一身霁色常服,腰束玉带,未带任何人去了荀府。
三月间,他日夜忙碌,少有休憩,但不曾落下过静楠的消息。每日听人汇报她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也算是一种放松,听罢总是淡淡含笑,便让东宫之人进一步领略到,这位静楠姑娘在太子心中地位不一般。
信步入府,荀巧等人恰巧未在,荀宴便直接去了静楠的独居小院,还未到时便听得一阵轻声软语的交谈,让他脚步慢下。
少女坐于窗侧,一束阳光从她身后照入,乌黑的发半束半披,香腮半晕,雪肌耀目可夺日辉,唇齿分离间隐约可见细白的贝齿,分外可爱。
荀宴恍然,三月未见而已,小姑娘竟好似又长大不少。
她手持张绣帕慢吞吞地穿弄,章法全无以致图样歪七扭八,和温氏Jing美的帕子一比,立分高下。
她委屈地微微鼓腮,道:“我不会呀。”
温氏先不言语,抬手接过那张绣帕细瞧,见图样虽乱,针脚却算得上密实有序,便含笑道:“你才初学,能有这模样已经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