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满意颔首,理了理衣衫,平生第一次怀着激动、忐忑、期待的心情候人。
正午时分,烈阳耀眼,皇帝屏去欲给他遮挡的宫婢,抬手抹了把薄汗,朦朦胧胧中,从衣角缝隙处窥见了一道缓缓行来的青色身影。
依然修长笔挺,风尘仆仆但不掩卓绝之姿。
浑身都为之一颤,他立刻放下衣袖迎去,“阿宴,是阿宴罢——”
荀宴一停,带着静楠行礼,“臣,拜见陛下。”
他身上大都督的官位未撤,如此自称,听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皇帝早就不介意这种小问题,笑着颔首,“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内心想多打量两眼儿子,皇帝担心引起他不喜,硬生生移开目光,见到静楠又是一怔,“圆圆……长大了许多。”
一别四年,那个才及他腰高的小姑娘长成了青葱少女,唇红齿白,眼神纯澈依旧,看得出被人保护得极好。
皇帝的心中,涌出一股似喜似怨的情绪,他喜爱这个小姑娘,却又因为儿子对她的特殊,而无法真正接纳她。
不止是她,有时皇帝看到荀巧一家,也是如此。
都说无情帝王家,怎么他们宋家,却出了这么一个多情的子孙。
压下了心底那注定会遭来反感的情绪,皇帝道:“圆圆,还记得我吗?”
静楠点头,轻轻叫了声“皇伯伯”。
她对于皇帝以自己为工具、助荀宴成长这件事,印象不是很深。当初南山行宫事变,她大部分时候都处于昏迷状态,未曾见过皇帝凶态,也不曾领略到其中的凶险之处。
连荀宴,也不过是在来时对她简略说了一遍,让她不能轻信皇帝。
皇帝应声,因这声呼唤引起许多回忆,目光柔了不少,“是不是很想念啾啾?你曾经养的那只鸭子,如今还在宫中,被养得很好呢。”
静楠真正高兴起来,“谢谢皇伯伯!”
过于纯粹的情绪让皇帝恍惚,下意识弯唇,对荀宴道:“朕知道你腿还未好全,奔波一路,这时候就莫要勉强了,先坐上去吧。”
荀宴颔首,坐上轮椅,三人同往殿内去。
“陛下。”全寿轻声,“是不是该让殿下和姑娘去梳洗一番?”
“舟车劳顿,早就饿了,这点小事又有何妨。”皇帝不以为意,“先吃饱了再说。”
全寿退到一边。
从回殿途中到用膳,皇帝时时想说些什么来活络气氛、拉近感情,但荀宴冷淡得很,只敬他、远他,绝不会越过界线。
皇帝认为最好哄的静楠,也只专注用膳,不与人眼神交流。
他心中着急,一时气不顺,就猛烈咳嗽起来,用力捂着唇,整个身体都为之抽动。
全寿帮他抚背,连忙着人去传太医,胸闷中,皇帝抽空扫了眼对面,顿时心都凉了半截。
二人只是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等待。
与他眼神对上,荀宴才动了动嘴唇,“陛下保重龙体。”
这样的漠然,甚至不如他们初见时的敌视来得好,至少那时候阿宴对他还有感情,会因他的举动而有变化。
悲凉涌来,皇帝闭了闭眼,道:“朕身体不适,先回去歇息,就不陪你们用膳了,让宫人伺候着。”
如果说阿宴此来是故意而为,皇帝只能道,他做得极好。
杀人诛心,莫过如此。
虽然皇帝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真正直面时,他发现自己的承受能力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好,只能先避开一旁,待他能保持冷静了,再来见这二人。
不然,他只怕自己又要做出什么后悔事。
他离开了,荀宴其实也没什么心思好好用饭,随意动了几筷,就坐在一旁等静楠,眼眸微耷着,不知在想什么。
静楠也没用多少,就让宫人来收拾了,荀宴回神地抬首,一转轮椅,“去看啾啾吧。”
“好。”
宫人引路,慢慢行去,其实没有什么陌生风景。
如果说区别,那就是比以前要安静许多。
先太子、如今的安王移居宫外,其母德妃从此便自缚于朝欢宫,甚少出门。
谋反失败的秦王没有丢失性命,皇帝将他贬为庶人,随同其母一起出京。
听说如今一家人都定居在边境小镇,也称得上安稳。
经过这些事,皇帝又时常病重,后宫哪还有嫔妃敢出头争宠,个个如坐佛堂,一心在自己的小宫殿中经营度日。
皇宫的种种消息,在荀宴脑中一闪而过。他在这里待的日子不久,经历过的事情,却着实多了些。
可惜世间种种,皆多羁绊,他终究无法抛下一切只随自己的心意,悠然生活。
转过弯,就到了一间独栋小院,不属于任何宫殿楼阁,似是单独在这宫廷一隅建了座院子。
院子里被伺候的,只有一个鸭主子。
树影婆娑,笼在了地面、栅栏之上,四周高树围绕,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