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呈上茶盏, 耳语道:“殿下, 已经把这间茶楼都清了, 古家人也打发了。”
“嗯。”大公主颔首,“安排几人守在门前, 你们退出去,有事我自会传。”
荀宴的出现是秘事,大公主分得清轻重,何况……她用余光瞄了眼不在状态、一心喝茶的小姑娘,圆圆性格也果然一如以往, 不通世事, 呆得可爱。
以前小姑娘好歹在宫中待了近一年, 当时她就感叹过这孩子单纯得不像皇家人……
等等, 这不会是荀宴特意如此吧?
温茶入喉, 滋润喉舌,大公主努力不露出异样目光,平静道:“好久不见,荀……阿宴。”
“殿下还是直呼姓名吧。”荀宴将碟中静楠爱吃的小点心推去,头也未抬道, “以免叫人误会。”
什么误会?你我亲姐弟, 何来的误会?
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因二人从未熟悉到那份上。
如果说大公主待他亲近, 那也并非是因这一层血脉,更多的,还是缘于荀宴那次相助。
初次相遇的印象太好,以至于后来无论听到荀宴何种流言,大公主都会下意识站在他那边。
这层血脉,不过是让她对他的喜爱更上一层罢了。
大公主换了个话题,“这四年……你一直住在这儿?”
荀宴颔首。
她目中露出诧异神情,竟不知该感叹他的胆大还是好运,这儿离上京着实说不上远,虽然少有人至,可清风镇的一条官道几乎乃南北连通的必经之路。
朝中无数人办差需经过此地,居然无人发现过。
隐隐中,大公主感觉有哪儿不大对劲,但想不出蹊跷,便暂时抛在脑后。
她大约知道父皇曾经对这个弟弟做过的事,更知道父皇这几年悔意愈盛,到底是孝字占了上风,犹豫之下还是开口问:“在外待着到底也不方便,何况你孤身带着……带着圆圆,可打算回京?”
“清风镇很好。”荀宴避而不答,“此处清静宜人,邻里和睦,并无不便。”
他看向静楠,“圆圆觉得呢?”
“和哥哥在一起,都可以。”说罢,小姑娘还附赠一个浅浅的笑容,信赖的模样叫大公主顿时又涌出先前的复杂之感。
阿宴他,真的没有因小姑娘单纯,而教她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努力压下几度欲脱口而出的诘问,大公主又喝几口茶,告诉自己,他们宋家人不至如此。
她重新组织语言,“当初的事……其实父皇早已后悔,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妥当,这几年都夜不能寐,身体都差了许多。”
荀宴垂眸,面前人不清楚当初的内情,当然也不知道皇帝不仅用圆圆做诱饵,更对她和荀家动了杀意。
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内心的波动竟也不是很大,“那还请圣上保重龙体。”
“但只有你回去,才能叫他高兴。”大公主略提高了声音,“太医说过,父皇已经没有几年寿命了,群臣一直在催他另立储君,他却依旧坚持立你为太子。东宫修葺一新,一直在等你啊,阿宴。”
大公主对荀宴,有理解,亦有些许埋怨。不同于那些儿子,皇帝待她是真心疼爱,她自然也以孝诚回报。
在她看来,父皇固然有错,可到底是为阿宴着想,每一步都在为他铺路,纵然手段过激,亦是情有可原。
阿宴他……未免有些狠心了。
“殿下便是要说这些?”荀宴掀眸问她,漠然的眼神让大公主哑然无声,竟不知如何回。
“如果只这些,殿下便不必说了。”他慢慢转动轮椅,“清风镇景色不错,殿下来这儿游玩一番,确实选对了地方。”
他看向静楠,“圆圆,走。”
“等等——”大公主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就不想快些治好腿吗?天下名医皆收于皇宫,父皇定会举尽全力为你医治。”
“不必。”荀宴动作未停,任静楠推着他,“有人照看,如此也不错。”
大公主:“……”
看他的态度,并不担心大公主会泄露行踪,对太子之位亦丝毫不在意。
大公主气得抚额之余,又有种诡异的欣慰感,似是从中找到了曾经那个少年的些许影子。
“也许得在这清风镇多待段时日……”她轻声道。
贴身宫婢不解道:“殿下想让太子回京,直接传消息给圣上不就好了?”
几年来,这位太子的事迹在上京可谓人尽皆知,都知道当初圣上为了护他,先把人养在了御史大夫府中,再在先太子废了一腿、秦王谋反失败后,立推众议,固执地要立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为储。
当时正值朝堂动荡,世家势力几乎全被圣上狠狠压了下去,无人敢轻易提出意见,便应付着应了下来。
他们想,那位许是出了事,生死不明,圣上一时爱子心切,此时不能逆着来,不如顺其心意,待过段时日人清醒了就不会如此。